又等了一炷香,隋氏才搁下笔。
收宣纸的小太监一看,吓了一大跳。
墨汁晕染,字迹潦草,可见写字时,隋氏应当是心乱如麻。
他不动声色地收拢宣纸,恭敬地递到冯远手中。
此时,中宗正在读宋谨央写的字。
哪怕知道阿姐年少吃了许多苦。
可真正看到阿姐亲自写的经历,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饥饿、疾病、生离、死别、颠沛、流离……哪一样都是人生大苦。
每一样,都是阿姐亲历。
宋谨央的字体不是闺阁女子常见的簪花小楷,而是台阁体。
平正典雅、结构严谨的台阁体,由宋谨央写来,规整中带三分柔美,工整不失灵动,极其爽心悦目。
冯远知道中宗的心思,当着朝臣的面不便提醒,赶紧递上手中的宣纸。
“陛下,崔夫人也写好了。”
中宗一看,瞬间哑然。
这幅字,简直堪比鬼画符。
笔迹凌乱不说,字体忽大忽小,结构参差不齐,卷面都脏污不堪。
中宗草草浏览一番,不动声色地命冯远将两份东西分发下去,由着朝臣们传阅。
崔首辅一接过隋氏写的那份,眼前一黑,心瞬间沉到谷底。
强自镇定地草草一阅,气得险些原地爆炸。
他气血翻涌,恨得咬牙切齿。
隋氏遗漏了长公主最重要的经历。
将她早年遭受的苦难一笔带过,反倒是成婚后柴米油盐的生活,大书特书,写得声情并茂。
甚至写到丧子之痛。
宣纸交到崔首辅手中,隋氏浑身一激灵,紧张得双腿打颤。
她知道自己写得不好,把崔首辅关照她反复记诵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无奈,她只得把自己的经历写上去,滥竽充数。
不是说她是长公主吗?
那她的经历,不就是长公主的经历?
谁能分辨得了?
中宗看着崔首辅冷笑。
旁人看不出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如何能不知?
只怕,崔首辅正在气头上,又找不到出气的地方,活该生生煎熬着。
众臣拿到这样两份东西,面面相觑。
宋谨央的字,体现了良好的教养与学仪。
反观隋氏,像是为了今日,匆忙学了几日的字,比画符好不了多少。
一时间,无人知晓该如何评判。
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
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级别虽然比大小范御史低,但说话也挺有分量。
前几次,都是他帮腔,替崔首辅说话。
“陛下!光从字迹,及所写内容来看,的确是镇国夫人更胜一筹。
但,这是确定长公主人选,而崔夫人所写,更为真实。”
众臣讶然,不明所以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他清了清嗓子,哽咽地说着。
“陛下,长公主历经磨难,吃尽苦头。在那样的环境下,怎么可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兵荒马乱的,保住性命就是件奢侈的事情,更勿论读书识字了。”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附和。
“有道理,咱们不能以贵女的标准,衡量长公主。”
“没错,崔夫人表现,才真正符合长公主的身份。”
“可怜的长公主,终于苦尽甘来。”
但也有人不敢苟同。
持反对意见的是礼部尚书杨秀。
“陛下,臣有异议。若按左佥都御史的说法,长公主必须无才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