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

姜毅微微拧眉，立在他旁边道：“除那夜袭击宁姑娘外，那伙刺客再未出现。听玉如霜说，宁姑娘曾看见那刺客手腕处有狼形的刺青。”

“狼？”

谢昀剑眉微挑，脑海里浮现出几个以狼做图腾的江湖组织和家族，却都没什么头绪。

而在昨日雨夜，他放任谢柏舟和谢子烨相争，本意是想看看最后关头，那批刺客是否会出现，可那般劣势下，谢柏舟都未传召……

若谢柏舟在这种时候都能想着掩藏实力，那他心机未免太深沉，只是……太亏了些。

昨夜那情况，明显是抓住谢子烨，对谢柏舟更有利些，何至于藏私？

那就是……他和那伙刺客没有关系？

谢昀深邃眸中掠过丝凉丝丝的暗芒，缓慢翕合薄唇道：“继续查，查谢柏舟，也查查……其他人。”

……

几日后，谢子烨抵达金州，无视檄文劝告，当日便自立为王，向天下招贤纳士、招兵买马，自称为“贤王”，得上天托梦，是贤明之主，来日必定会入主京城。

霎时间，所有掩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涟漪波涛，都在此刻翻涌到明面上。

皇子们蠢蠢欲动，各地势力隐隐不安于现状，更有土匪贼乱陡增，有皇帝暮景之年的混乱迹象。

种种压力传至京城，哪怕是寻常百姓，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满城都是压抑气氛，朝堂更是为此数度争吵，各方势力争吵不休，都在抢夺去讨伐谢子烨的差事，想借此事夺取声望和谢子烨的权势根基。

一片乌烟瘴气里，谢文澈始终保持着冷静清醒，并未因种种混乱而动摇。

眼看众人吵到了临界点，即将爆发之时，谢文澈终于向太后提出了自己酝酿许久的想法：

“皇祖母，让儿臣去吧。”

太后眼角微微跳动，想也不想便驳斥：“不行！皇帝已经昏睡多日，眼看是醒不来了。即便能醒，他也已经无力再写传位圣旨，你此时离京，不怕生变吗？”

“如今这局势，已经由不得我继续躲在皇宫里了。”谢文澈平静道，“各方势力争吵不休，有谢子烨谋反在前，他们近日都是格外浮躁，若此刻再无压住此事的人，怕是谋反的便不止一个谢子烨了，届时朝局彻底混乱、天下离散，各地藩王自立，难道皇祖母觉得是什么好事吗？”

“可这……”

太后想要反驳他，却失了言语。

眼下各方势力野心都不加掩饰，在谢子烨的刺激下，一个个都生出了反心，此时若是处理不好，确实可能会让天下大乱，到时候……

太后闭闭眼，不敢再想下去。

“何况……”

谢文澈平静依旧，清晰镇定地继续道：“我身为太子，长久在皇宫里守着父皇和监国，也确实让许多人都紧绷压抑，若我此刻离开，他们反而能放松下来，于我而言，未必不是机会。”

可这机会，风险何其大，倒不如说，这完全就是风险大于利益的事情。

太后犹豫不决，眸中满是挣扎。

“皇祖母。”谢文澈沉静眸子注视着她，认真道，“这天下，不只是我们皇家的天下，更是天下百姓的。若天下大乱，百姓必遭大苦，那我即便得这天下，也是不得人心，还请您以天下大局为重，允诺儿臣离京。”

太后愣住，因他这话久久无法回神。

浸淫在高位多年，她心中所想的只有自己的权势地位，何曾想过什么百姓不百姓的。

即便是此刻，她也无法将那些卑贱之人放在眼里，只是……谢文澈这平静的话语，却莫名有股让她无法反驳的力量。

“既然皇祖母没有异议……”

谢文澈缓慢起身，朝她拱手弯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儿臣便去准备出征事宜了，父皇和母后那边，还请您多多照看，儿臣会尽快赶回。”

说罢，不等太后回答，他便直起身，抬步朝殿外走去。

望着那道如松如柏的身影渐渐远去，太后浑浊眼眸里忽而浮现出几分恍惚。

阳光从殿外落下来，将她霜发衬得格外沧桑，透出那身威严下藏起的暮年疲态，和她此刻的力不从心。

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掌控不住谢文澈了，但心底并无半分恼火，反而是一股五味杂陈般的欣慰，不知是让她欣喜好，还是忧愁好。

不管如何，朝廷多日的乱局，终于是在谢文澈站出来后有收敛之势。

等谢子清在府中听闻消息时，谢文澈已经是在去点兵的路上了。

他顾不得其他，慌忙策马赶去，在军营门口将谢文澈拦住，急急道：“兄长，你要亲自领兵去讨伐？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现在……”

“我知道。”

谢文澈打断他的话，从容迈入军营，道：“如今别无选择。”

他将对太后所说的那番话，言简意赅地总结给谢子清，让谢子清愣神许久，又满是不甘。

“这个谢子烨……当真是混账！”他咬牙切齿地怒骂着，心中却愈发懊恼。

若不是那日暴雨之夜他将谢子烨放走，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局面。

看着谢文澈的背影，他脚步微顿一瞬，快步追前几步，道：“既然兄长要出征，那我随你一同前去。这次，我定然不会再给兄长拖后腿，一定帮你将那谢子烨给拉下马。”

“不必。”谢文澈摇摇头，“你留在京城，我才能安心。太后虽然手握实权，但毕竟久居后宫，做许多事都有限，且她……”

微妙停顿一下，他还是没能对自己祖母说出什么严苛的话语，只含糊地道：“皇祖母太重权，有时反而会遮蔽目光，你少年心性，敢作敢为，多多帮衬些。”

“何况……你懂兵法，若京城当真有什么意外，你也可替我守住，不是吗？”

谢子清抿抿唇角，双手紧紧攥成拳，心中愧意愈重。

他虽焦急于无法同谢文澈一起出征，但却也明白，谢文澈是想要他留在京城，帮忙镇守后方。

深吸一口气，他最终接受了谢文澈的安排，眸光坚定道：“兄长放心，这次，我定会帮你守好京城，绝不再出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