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敬亭看着卢宴珠瘦削的肩背,他郑重许诺道:“宴珠,我会不停寻医求药,也会继续研习医书,就是穷尽此生我也一定会治好你的身体!”
卢宴珠转过身,生气道:“你好吵啊!可不可以让我安静一下!”
她好不容易都说服自己孩子的到来是一个意外,为什么霍敬亭还要提及他会些医术的事情?
她不想迁怒霍敬亭,难产只是意外,母子平安已经是万幸,她应该惜福才对。
她不应该责怪孩子的来到,也不应该怨怪霍敬亭。
可除了饮酒那夜,每次同房她都服用了避子丹,只有那夜她的记忆有些模糊,记不清到底是否服过避子丹。
谢安梅给她的避子丹,她都有定数,一次一颗,每次与霍敬亭亲热都没有遗漏,而现在瓶中的药丸少了四颗。
是她服过药了吗?因为羞涩,她服药没刻意避开霍敬亭,但也没直接说这个药是用来避孕的。
所以她也不太方便直接问霍敬亭在她意乱情迷前,是否服过瓶中的药丸了?
是心情格外好的霍敬亭,主动开口告诉她,他知道卢宴珠服避子药的事情,他也赞成先不要孩子,昨晚药已经服用过,让她不用担心。还说是药三分毒,儒医不分家 ,他略懂些医术,会想一个法子既能避孕,又无需她来服药,以免伤了她的身体。
当时卢宴珠的感动,在此刻全面化为了扎心的尖刺。
天真的她,还对霍敬亭解释,她并不是不想与他生孩子,只是母亲兄长的嘱咐也有道理,现在并不是怀孕生子的好时机。
谁知那次之后,她就怀孕了。
那避子丹她真如霍敬亭所说她已经服过了吗?
为什么嘴上说着不想要孩子的霍敬亭,会在知道她怀孕后,没有一点惊讶与为难,反而是全然的惊喜,仿佛这个孩子就是他期盼来得?
先前被卢宴珠压下去的怀疑,在她九死一生、武功全失后,全都冒了出来。
身体上的难受痛苦,滋生了她的怨念。
明知不对,但卢宴珠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不是霍敬亭,她不会沦落到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境地。
十多年的勤学苦练,一朝全毁,她真的不想见到霍敬亭,更不想听到健健康康的霍敬亭说什么弥补赔偿。
卢宴珠的情绪是在霍敬亭提到孩子后,才缓和下来,愿意听霍敬亭说话了。
“夫人,我给我们的孩子取了一个名字——昀希,你喜欢这个吗?”这个在他们最接近相爱时到来的孩子,是霍敬亭爱情的希望,他永远记得卢宴珠如光般出现在倒座房的场景。
他的光,他爱情的希望。
卢宴珠神情柔和了下来,她喃喃念了几次这个名字:“昀希是个很好听的名字,以后他就叫昀希了。”
孩子的名字就这样被定了下来,霍敬亭见她不排斥霍昀希,就吩咐乳母下人把霍昀希抱过来给卢宴珠看。
“真丑啊,一点都不像我。”卢宴珠点了点霍昀希的小鼻头,他皱眉,她也学着皱眉。
霍敬亭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从卢宴珠生产那日起有些狂乱浮躁的心绪,像是突然踩在了实处。
这些时日的他太过冲动浮躁,行事作风都有些不像他了。
没等霍敬亭抓住这一闪而过的灵光,意外发生了。
怀孕时卢宴珠的情绪就不好,霍昀希出生后,这种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因为没了武功,她的心情更加沉郁。
身体的病痛与虚弱,让她时常陷入难以自拔的焦躁与自弃中。
但卢宴珠发誓,她怨过霍敬亭,怨过自己,唯独没有讨厌过霍昀希。
她也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的腹部在隐隐作痛,挤压变形的脏器正在缓慢回到它们原本应该在的位置,关节酸痛,不管是坐还是卧,都让她很难受。
奶娘听从霍敬亭的安排,在喂饱霍昀希后,尽可能多留一点时间给母子俩亲近接触,只是不能累着卢宴珠。
霍昀希就躺在摇篮里,不知怎么就哭了起来。
好吵,真的好吵,吵得她胸口处也在疼,卢宴珠走到摇篮边,笨拙得安慰着霍昀希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要再哭了?
卢宴珠的手缓缓捂在了他的口鼻处,她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没有恨意,没有厌恶,只是平静地寻找出了一个让霍昀希不再哭的办法。
真好,这样昀希就不哭了,真是个乖孩子。
“啊——夫人你在做什么?你是想杀了大少爷吗?!”奶娘尖利的声音响起。
卢宴珠的手一抖,意识仿佛才回到人间,她忙撤回手,惊慌的看向霍昀希。
婴儿白嫩的小脸已经憋得发红,没有阻挡后,他一面大口呼吸,一面哇哇大哭起来。
奶娘抱起霍昀希,防备地躲着卢宴珠,生怕卢宴珠又突然想对霍昀希下毒手。
“你别过来,虎毒还不食子,你怎么能对大少爷动手?“奶娘惊慌的说道,“我要立刻告诉二爷!”不然霍府的大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她担待不起啊。
卢宴珠脸上苍白,她急切的解释:“我没有想对昀希动手,我只是不想让他再哭了,怕他哭坏身体——”然后她就把手捂在了霍昀希的小脸上。
“疯了!”奶娘哆哆嗦嗦吐出两个字,抱着霍昀希就往霍敬亭处跑。
卢宴珠低头看着双手,强烈的自厌,让她仿佛回到了生产时身体承受无尽痛苦的时刻。
她的手开始不停颤抖,她刚刚竟然差点杀死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的亲身骨肉。
“别那么一惊一乍,我吩咐你看好大少爷,你怎么没有一直守着昀希?我一直都站在门口,夫人是在给昀希掖被子,没有加害是你眼花看错了!”霍敬亭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他罚了擅离职守的奶娘,换了一个家世清白的老实妇人给霍昀希喂奶,事情的真相也在他的笃定下变成了卢宴珠给孩子掖被子。
“你刚才都看见了?”卢宴珠问。
霍敬亭声音低沉:“嗯,我一直站在外门。”
卢宴珠完全看不懂霍敬亭了:”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你明明知道我是在——“杀人。
霍敬亭抬眼,轻轻扫了她一眼,他的眼珠变成深黑,仿佛有什么熄灭了,再没有一点光亮。
“是在给霍昀希盖被子,我都看见了。”霍敬亭打断卢宴珠的话,斩钉截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