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鬼影都不见半只,却有几簇火苗幽幽。
空地上,战死的魏卒被整齐排列,另一边躺着几具蜀卒的尸体,血迹早已渗入泥土,空气周遭弥漫着血腥气。
都伯蹲下身,查验魏卒颈间的箭伤。
他拾起折断的箭杆细看,又举火照亮地面,发现几处杂乱的脚印。
这支蜀军小队不简单,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冲出包围圈。
速度比自己料想竟然又快了。
不多时,一旁的副手举着火把上前,轻声道:“刚刚传来消息,荀都伯那边也遭遇了几个蜀卒偷袭,死了几个弟兄。”
都伯起身,接过小卒递来的牛皮地图,摊开一看,上标有简易的山川河流,还有标有几处红点。
“派人跟其他几个都伯联络,以这里为起点,每队挑出二十人,分成八组优先到达这三处关隘,还有这里。”都伯指着地图,手指一引:“我部则从这里开始搜寻,逐渐缩小包围圈,纵是他们会飞,也飞不出去。”
卷起地图往副手身上一塞,接过小卒递过来的长枪,转身环视众人,大声道:“那几个蜀卒跑不远了,先找到并活捉的,赏百金,擢两级!”
“谢都伯!”
又一次战斗结束,一片狼藉,硝烟未散。
澹明揉着腰趴在一处小洞穴中,警惕地朝外看了看,便回过头,压着嗓子道:“没看到人,那些追兵一时半会应该追不上。”
百将闻言,有些苍白的脸上松弛下来,点点头,便招呼澹明退回洞中。
小心翼翼封上杂草枯枝掩好洞口伪装,再三确认无误后,澹明才转身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回到洞穴中。
“老鬼情况怎么样?”百将强撑着挪到老屯长身旁,吞咽了一下喉中的血沫,低声道:“血止不住么?”
老屯长摇摇头,缓缓松开压在一老卒胸口的衣袖。
借着微光,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眼,依稀可见老鬼怒睁的双眼。
微微叹了口气,便伸手替同袍合上了双目:“老鬼走了。”
听到这话,抱着长刀蜷缩在角落的少年什长浑身一颤,膝盖不自觉并近。
又死了一个,这路才走了三分之一。
老兵是一个一个没了。
明明不久前还在和你说说笑笑的人。
这一刻,却已经没了呼吸,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恐惧,突然涌起。
百将闻言沉默了一小会,便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老卒脸上的血污。
方才若非对方拼死抱住敌兵,此刻躺在这里的就是自己。
只是自己不争气,怕是要浪费了老鬼这条性命了。
看着老卒的遗体,澹明神色也有几分萧索。
从子时开始到现在,又过了接近两个时辰,路上遭遇了魏军四次围追堵截。
幸好遭遇的都是小股步卒,凭着多年沙场磨砺出的默契,他们一次次杀出重围。
但每过一道关卡,都有熟悉的面孔永远倒下。
第四次遭遇时,退路已绝,眼见即将要暴露,是百将咬牙下了决心: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于是主动出击偷袭。
但人数悬殊,这一战格外惨烈。
刀光闪过,福什长扑倒敌兵时被长矛贯穿;刘伍长砍翻两人后,脑袋就被削掉。
澹明自己腰间也挨了一记。
但他们终究撕开了包围,趁着夜色遁入山林。
可这一仗下来的,这支汉军小队,就只剩下百将、老屯长、少年什长和澹明自己。
区区四人。
“接下来怎么办?”少年什长声音有些发抖:“现在路在哪不知道,走到哪也不知道,万一再撞上一批魏军,我们死定了,要不要不。”
犹豫再三,那话还是没敢说出来。
“住口!”老屯长如何不懂他的想法,一把揪住什长的领子,粗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方才那般死局都闯过来了,现在倒怂了?”
“我我没有”
不顾什长狡辩,老屯长猛地指向地上老鬼的尸首,厉声道:“看老鬼!他肠子流了一地还在给咱们断后,死前都百将挡了一刀,你他娘的就这点出息?”
看着老屯长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少年什长突然也怒了,梗着脖子道:“对,老鬼有出息,老鬼不怂,刘哥也不怂,但现在他们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