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下人将这片狼藉收拾了,再换上新的茶盏过来。
“伯爷想多了,您从军之前,学过木匠,\"思蓉指尖轻抚过案几上的木纹,声音如清泉击石,
\"您亲手做的那些机关精巧的妆奁,铰链越是繁复,越容易卡死。反倒是寻常百姓家的榆木箱笼,即便摔打磕碰,照样开合自如。\"
她抬眸,望进沈石根骤然紧缩的瞳孔:\"这世间的道理,原就是相通的。\"
窗外竹影婆娑,在她素白的裙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思蓉执起青瓷茶壶,琥珀色的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廷许男子纳妾,却严禁平妻,伯爷可想过为何?\"
茶盏七分满时,她手腕轻旋,滴水不漏地收住,\"就像这杯茶,若有两个主人,该先敬哪一位?\"
沈石根握拳的手背上青筋突起。
\"更不必说\"思蓉将茶盏推至他面前,瓷底与檀木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明华夫人腹中已有您的骨肉,与咱们府上的哥儿,将来谁袭爵?谁掌家?\"她忽然轻笑,\"还是说……等到明华夫人的孩子出生,您就为他请封世子?\"
最后一句话如利刃出鞘,沈石根猛地站起,紫檀圈椅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那怎么会,军尧可是我的长子!!!”
思蓉却从容起身,从多宝阁取下一只榫卯松动的九连环妆奁,那是他当年亲手所做的新婚贺礼。
原主一直特别喜欢,但是也的确像思蓉说的,不是很好用。只能说沈石根的手艺,还有待提高。
所以就被思蓉放到了伯爷的书房当中,当做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放着了。
\"您看,\"她指尖轻拨,鎏金铰链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再精巧的物件,也经不起两头使力。\"
沈石根眉头紧锁,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案上:\"你这是在教训我?\"
思蓉不疾不徐地替他续了杯茶:\"不敢。只是觉得伯爷向来明事理,有些话,说开了对大家都好。\"
她抬眸,目光平静如水:\"您想想,府里那些姨娘,个个安分守己,为何?因为她们清楚自己的位置,得宠时锦衣玉食,失宠了也掀不起风浪。\"
\"可平妻不一样。\"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
\"名分上与我平起平坐,却要共用一个夫君、一份家业。日子久了,难免要争,争您的宠爱,争府里的权柄,甚至\"她顿了顿,\"争子嗣的前程。\"
沈石根冷笑:\"你倒是想得长远。\"
\"不是我想得长远。\"思蓉轻轻摇头,\"是历朝历代的血泪教训摆在那里。您可曾见过哪家勋贵立了平妻后,后院还能太平的?\"
\"按理说,我确实该拦着伯爷娶平妻,或者干脆也学那些后院妇人,使些手段争宠夺权。\"思蓉轻轻抚过案上的青瓷茶盏,指尖在釉面上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痕迹。
沈石根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那你为何不这么做?\"
他目光如刀,似要将她剖开看透,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论家世、论才学、论气度,哪一样比得上明华?如今这般故作清高,不过是自知争不过,才摆出这副姿态罢了。
思蓉迎着他的视线,忽然笑了:\"伯爷以为,我是在以退为进?\"
她缓步走到窗前,院中的海棠开得正盛,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沾在她的衣袖上。
\"您错了。\"她轻轻拂去那片花瓣,\"我不争,不是因为争不过,而是\"她顿了顿,转身时眸中一片清明,\"我见过更好的风景。\"
沈石根一怔。
\"这世上有比后宅争斗更有趣的事,有比争一个男人的宠爱更值得的活法。\"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针,\"伯爷尽可以觉得我是在惺惺作态,但您有没有想过。\"
\"或许,我是真的不想要了呢?\"
“你就不怕你走之后,像你说的那样,军尧备受冷落?”
思蓉看着沈石根的双眼,轻笑颜颜,“不怕!军尧若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那便是妾身这个做母亲的,教子无方了。\"
沈石根瞳孔微缩,看着她从容地将茶盏端正。茶水纹丝未洒,盏底在案几上叩出清脆的声响。
\"妾身相信,伯爷会给自己的每个儿子\"说到这里,思蓉在每一个上面顿了顿,\"一个凭本事说话的机会。\"
“而且,我相信,即便有一天军尧不当武威伯府的世子。那也只会有一个原因。”思蓉目光温和的看着沈君尧。
沈石根眉头微蹙。
思蓉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三月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那只会是因为……\"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案上的信函,\"我儿看不上这个位置了。\"
她转身时裙裾带起一阵淡淡的沉水香:\"毕竟\"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雄鹰展翅时,又怎会留恋枝头的巢穴?\"
一直站在思蓉身侧的沈君尧,听到思蓉说的这些话,猛然的抬起头,睁大眼睛看向思蓉。
“母亲懂我!!!”
看到沈君尧,那双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双眼,思蓉稍微一丢丢的心虚,转瞬而逝。
中二少年有时候还是需要一点鸡血的。
一旁的沈石根,听到思蓉说的这些,也有少许的沉默,最后留了一句:“让我想想,离开了书房。”
原剧情里面的沈石根,自负、武断、粗心大意还好大喜功。
其实大家都忽视了,他是从一个草根,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他出身寒微,却能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
那些说他粗心大意的人,可曾想过,为什么千军万马中,唯独他能一次次死里逃生?为什么刀光剑影里,只有他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
那些都是他靠着身上每一道伤疤,拿命换来的勋章。
救皇子那回,别人只当他是撞了大运。可谁又注意到,他早就从皇子的衣着、谈谈吐、甚至一个眼神里,看出了端倪?
思蓉不是给他洗白,只是觉得这样的来时路,沈石根想要找一个明华夫人的贵女当正妻,想法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