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了看他手里的酒,咂了咂嘴,许是酒瘾犯了,继续道:“那之后,杀了人,肯定就会被官府通缉,不过世俗之人,对我没什么威胁。
可我的这个仇家,发展百年,居然与一座仙家门派互有来往,洞府境的我,哪里是这些谱牒仙师的对手,便一路开始了逃亡生涯。”
“逃回了道观,想要寻求庇护,结果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离去,只能是一逃再逃。”
“一路凶险几十年,堂堂一个中五境练气士,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泛舟远渡,误打误撞来了倒悬山。”
宁远颇为好奇,“人都死了,还只是一些凡人而已,那仙家居然能锲而不舍的追杀你数十年之久?”
无论是哪座天下,死人都是没有价值的,何况还只是一些凡人的性命,按理来说,是不值得如此做的。
阴物老鬼点头道:“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报仇那晚,仇家里面,有个孩子,是那门派一名老祖师的嫡传弟子。”
“一开始,在倒悬山上,我只是跟大多数逃难至此的练气士一样,摆个地摊,后来有了点福缘,挣了点神仙钱,就开了家客栈。”
“娶妻生子,就这么一直过下来了。”
年轻人嗤笑道:“居然还能让你这个鸟人安度晚年,天道确实不公。”
老家伙无谓一笑,甚至是点头附和道:“鬼仙大人所言甚是。”
“但是话说回来,我的手上确实是罪孽深重,那么当初那些屠我满门之人呢?”
“倘若我没有选择报仇,那么我的那些惨死家人,他们的冤屈,该如何才能洗去?”
老人语气平静道:“我的爹娘,被人乱棍打死,尸体沉入水中,我的两个兄长,被人砍断四肢,拿去喂狗。”
“两个嫂嫂,还有我那新婚妻子,那时尚且大着肚子,被一帮人玩腻了,就给卖去了青楼,逼着接客。”
“不到三天,就都死了。”
阴物老头儿缓缓道:“这些冤屈,如此大仇,谁来帮我沉冤昭雪?”
宁远喝着酒,闭口不言。
其实这种事儿,浩然天下这边,特别是偏僻之地,不少,很多。
这种修真世界,在强者动辄搬山倒海的背景下,不平之事,只会更多。
这老头儿把人满门老幼杀了个干净,该不该死?
自然该死。
斩草除根,确实有道理,但真要对那尚处于襁褓之中,还需喝奶的婴儿动刀,宁远自认是下不去手的。
人之所以为人而区别于禽兽。
但百年前,他的那些家人,就是该死了?
可悲的是,老东西那时候,没有报仇的实力,等到有了,却物是人非,昔日的真正仇家,早就老死。
但若是不对仇家后代动手,那他的大仇,找谁去报
这是个无解的死题。
想要解开,除非从未发生。
想到这,宁远遂问道:“最初你家中惨遭灭门,到底因为何事?”
好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真,老头直接说道:“也没什么,那天我照常卖猪肉,有个妇人前来,我摸了一下她的屁股。”
宁远差点喷出一口酒水。
“你他妈是真的该死啊!”
“说来说去,追本溯源之下,其实最早的时候,只有你该死。”
阴物老鬼阴恻恻的笑了笑,“鬼仙大人说的没错,一切源头,其实都在我的身上。”
“只因年轻时候犯了浑,做了不该做的,才导致后续的所有发生。”
听完了故事,宁远又问了一句早就想问的话,“你那个师父,那么神通广大,到底是何人?”
“出自哪门哪派?总不能就是个山泽野修吧?”
老人摇摇头,“小的也不清楚。”
“其实我当年能跻身金丹境,就是在去往倒悬山之前,偷偷回了一次道观,取走了师父留下的一些遗物。”
年轻人忽然抬头,望向客栈门前。
不知何时,那里已经站着一名中年人。
男子看了一眼宁远,神色流露出一丝疑惑,继而嘴唇微张,与那阴物老人言语。
“时辰所剩不多,随我赶赴黄泉。”
话音刚落,他又再度看向一袭青衫。
仔细打量了半天,男人疑惑之色更浓,随后摊开手掌,一本书籍显化,低头看了看。
“奇了怪哉,居然查无此人。”
想了想,男子说道:“既然已经身死,只留一道魂魄,那便一同随我去往阴曹地府。”
宁远问道:“你是鬼差?”
男人并无言语,手上册子消散,凭空出现一根钩锁,寒气森森。
年轻人再度问道:“你要拘我?”
鬼差眉目一凝。
“职责所在,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