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翠竹的眼睛快看不见了,耳朵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灵敏。她听见了崔柯双膝摩擦碎沙石的声音,滋啦滋啦得刮着她的耳膜,钻进她的心。
疼得很,心脏很疼。
太疼了。
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可以受这个苦。
吕翠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胸腔里挤出了与这孩子的最后告别。
“崔柯,听我说!”嘶哑低沉的声音,让她不禁有些讶异,自己原来已经那么老了么,老到要死的程度了。
在短促的呼哧声后,她酝酿出了下一句。
“我要死了……”
她听见了耳旁骤然放大的啜泣声,是孩子在哭,就像她刚把她领回家时,她拧着脖子不肯踏进家门的哭声。
那时,她听着高不过她膝盖的孩子,却发出了源源不断的哭声。小莲轻声的哄着,动作轻柔地拍着孩子的背脊,但她们却怎么也哄不好。崔柯在那天,直哭到睡了过去。
“别哭了,我可等不到你哭完了。”
咳嗽着说完这句话,又耗去了她不少力气。
哭声渐小,那令人心疼的摩擦声又增大了,频率变快了。
吕翠竹感到自己接近失明的眼中溢出了泪水:“我们留给你的东西,都放在我房间里。你知道该去哪里拿。生老病死,谁都得经历。阿奶活够了,算喜丧了……”
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身体里加速流失的力量已不允许,她将话说完。
“崔柯,你是个好孩子。快活地活着吧。”
那个未完成的事就算了吧,这个世界好不好跟崔柯有什么关系呢。傻乎乎的孩子,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到比她还老的年纪。
她最后的力气留给了自己今生的挚友。微动的小指颤巍巍勾住了彭小莲接近透明的小指。
这是她们的约定,勾小指是打记号。当她们都消散于天地,也要一起化作明月星光、丽日暖风、云蒸雨降……的世间万物。
崔柯睁大了眼,睁得眼珠子要跳出眼眶的地步。
手臂一再伸长,还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她张开的五指便能攥住阿奶的手掌了。
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她咬紧牙关,咬到肌肉酸痛的地步。
碰到了,崔柯碰到了阿奶飞舞在半空的银灰发丝。
“小柯,你阿奶会回来的。别伤心,相信彭阿奶。”
彭小莲用力勾住好友的小指,浮起一贯宽厚的笑容,对着伤心欲绝的孩子,说了最后一个谎。
她不知道,崔柯知道这是一个谎言。就像她这一生,哄骗好友的谎言一样——翠竹,我自杀不是因为婚姻里的绝望,只是不小心的。
“不!”
崔柯往前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