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从内屋出来,比他要高出一个头来,穿着样式简约的衣衫,可针脚绵密,料子贵重,按道理这个年纪应该没读过几本书,可偏偏这个孩子很沉稳,对人也是笑的,这声祥叔叫的也是很亲切,看来是管家看着长大的。
“少爷,这孩子是老爷带回来的,夫人说看着还算老实,就留在这儿给少爷做个书童。”
那个孩子比莫桑这具身体高出不少,围着瘦弱的他来回转了转,尖锐的目光充满审视,看得他浑身不舒服,莫桑不甘示弱,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一个眼神也不躲。
莫桑记得,这应该就是未来的少帅了,名字叫林栖臣,明明算不上军人世家,也算得上门第书香,甚至父亲也是投笔从戎,名字却奔着战场去。
他看了莫桑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进屋了。
莫桑内心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什么意思?看不上我?老子也是本科生好伐,给你当书童是便宜你了,要不是为了活命,老子会受这份屈?
祥叔却是松了一口气,欣慰的看了莫桑一眼,松开他的手,转身就去干自己的活儿了。
院子里一位上了年纪的妈妈牵过他,把他往后面的房子里带,莫桑不解,问她是什么意思,妈妈声音低低地说:“少爷这是同意你留下了,你可有福了。”
人人都说,这小少爷看起来简单和善,可实际上人很不好惹,心思也深沉,很难猜的透。
第二天一早,那个上了年纪的妈妈,也就是巽妈妈,一大早便像唤醒小鸡仔一样地将莫桑给提溜起来,一字一句,不厌其烦地跟莫桑说在少爷身边应该干什么,少爷都有什么(习惯)毛病。
莫桑学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动作笨拙,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虽说是个打工仔,可哪干过这么文雅的活儿,伺候一个小少爷,给他磨墨、裁纸,帮他拿书,擦桌子,扫地,简直一个保姆加贴身助理,更重要的是繁体字莫桑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对文言文也是一知半解,被那小子内涵了也不知道。
小少爷,也就是小团子林栖臣,对这个捡来的小书童没抱什么怜悯,他向来没有表面上那么乖顺,肯把这个小东西留下,也纯粹觉得他安静,不怎么吵闹,比那些爱叽叽喳喳的丫鬟老妪顺眼儿些,尤其是那对水汪汪的眼睛,似要把寒冬里所有沁人的融雪都纳入眸里,单薄的身躯躲在同样瘦弱的冯叔身后,如果不把他留下,恐怕来一阵稍大的风就会把人刮跑。
三月后,林栖臣似是有些后悔,这个小书童着实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实,给自己当书童,照顾起居也不是一两日了,甚至都不是一两月了,怎得这般冒失。
来了几个月,磨得墨颜色还能不一,泡壶茶烧个水也能烫到手,巽妈妈拿过来的点心他总是能趁着林栖臣看书偷吃不少,老爷请来的私塾先生讲课虽确实算不得有趣,可也断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他那样,主子上主子的课,他睡他的觉,寒冬里,外头的雪压断树枝吵不醒他,屋里头炭火将息吵不醒他,就连先生时而抑扬顿挫、时而慷慨激昂的声音也吵不醒他,当真不是来做工的,说是来讨债的还差不多。
林栖臣读诗经的时候,顺手给他的小书童起了个名字,灼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意为花开灿烂,算不得多洋气,可他见小书童拿着冬日里的红梅在院儿里的一片皑皑间奔跑,笑容似要比高骄阳,他便觉得很合适。
莫桑,哦不,是灼灼,一开始不愿跟这儿的人过多交谈,万一自己有个什么机会就回去了呢?所以连名字也没透露,下人们一度以为是家里太穷没名儿,或是路上逃难指不定磕到哪儿忘记了,一概都叫他小书童,待到少爷跟他说给他取了个名儿的时候,他想,这便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了,灼灼,像是个女孩子的称呼,可……奇怪,这是自己看过的那本书没错,从人物到基本情节,可是……问题是那本书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灼灼的人,少帅更没有什么从外面来的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