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营帐内传出的动静,有两个路过的将士掀开营帐,关切道:“曹大人……”
“曹大人慎言!”沈如筠优雅端坐于蒲团上,下巴微抬,眼神冷漠依旧:“您是京卫指挥使司的二把手,军营内如今谁人不听您的号令,下官哪里敢欺您呢?”
“倒是您,嘴上说着自己出身普通,无父辈余荫,开罪不得军营内的世家公子,怎就开罪得了我这个世家小姐?”
说到这,她缓缓站起身,一步步朝男子逼近:“我爹的余荫庇佑能让我在那些世家公子面前说一不二,怎到了曹大人面前竟是失效了呢?难不成,曹大人心气高,瞧不上我那早逝的父亲?”
此言一出,曹宝山登时白了脸色。
他有些惊慌地瞥了眼营帐门前一脸震惊的两个将士,唇瓣张了张,下意识就要辩驳,衣襟猝然一紧。
“还是说,曹大人在下官面前的威风,只是建立在下官的性别上?”声落,沈如筠猛然用力,一把将人提起朝营帐外丢去。
曹宝山不料有此变故,直到被甩出营帐方反应过来,忙在半空中调整身形。
他一手撑地,在地上滑开近两丈的距离方稳住身形。
下一秒,一道绯红色的人影如闪电般靠近。
曹宝山有些慌张地避开,厉声喝道:“沈如筠,本官是你的上峰,你若再不收手,休怪本官依照军规处罚。”
“怎的,曹大人不敢与下官比试?”沈如筠收手,向后退开半步,扬着下巴神色鄙夷地觑着男子:“你怕我?”
“怕我又看不起我,还处处挑刺立威,我知道了,你嫉妒我!”
“本官才没有怕你,更不会去嫉妒你!”曹宝山咬牙,只觉心口堵着一团火无从发泄:“葛斌斌葛大人,萧亦然萧小将军,他们哪位不是少年英才,本官从未曾嫉妒他们,你凭什么认为,本官会去嫉妒你!”
“因为本官是女子!”沈如筠红唇轻启,一字一句沉声道:“你瞧不起女子,你认为女子都应当被圈禁在后宅中,你认为朝堂是男子厮杀拼搏的战场,所以,你可以心平气和地和男人们竞争,并与他们‘惺惺相惜’,可对同为武将却是女子的我,你用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你料定我受父辈荫庇才能这么快走到今日,甚至于,你认为圣上对我的维护和宽仁也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
“你以己度人,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待我,处处对我下绊子,除了本官是女子,更是因为你无用,你跟男子争尚且无法拔得头筹,你受不得女人也挤到武将的赛道上,堵住你向上攀登的青云梯,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我这个异类铲除!”
“真是牙尖嘴利!”曹宝山冷嗤一声,用力一拂袖:“本官没这个闲工夫与你在这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滚回你的六号操练场去!”
“曹大人当真是日理万机,还是被下官戳中痛处,心虚了,不敢正面给出回应?”沈如筠半点不为男子的气势所怵,依旧只戳对方痛点:“若你没有因为我是女子而轻视我,针对我,昨日为何将我安排到六号操练场去?你明知那是二世祖聚集地,明知他们在男女之事上多风流,明知他们会当众脱裤子,你偏要以此恶心我,将我逼退!”
“曹大人,你暗地里针对人的手段就和你的内心一样上不得台面!”
撂下这句话,沈如筠对立在身后看热闹的五福等三人一招手,旋即扬长而去:“葛大人,下官等你将我需要的一千号将士送来,至于六号操练场上那群人,你曹大人不敢管的,下官敢管,谁让下官出身高门大户,有个好爹荫庇呢!”
“沈如筠!”曹宝山厉喝一声,未能得到女子回首看来哪怕一眼。
他胸腔剧烈起伏,正欲冲两个忽然冲入营帐的将士发火,让他们将嘴巴闭严实了,才发现周遭不知何时围满了将士,此刻一个个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都看什么看?”曹宝山眉毛倒竖,厉声喝骂道:“还不滚去操练!”
“是!”
将士们一哄而散,只是彼此眼神交错时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难言的复杂情绪。
曹大人他,好像被沈大人骂破防了!
这个沈大人可真厉害啊,官职比她低的她敢操练,官职比她高的她敢指着鼻子骂,简直是只彪悍的母老虎!
回到六号操练场,沈如筠依旧将五百二十八号人按照昨日分成三组,只是这一回,她并未让五福和王啸天各自将人领去,而是径自将所有人带出军营。
走着走着,她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钱金宝:“孙大元他们几个今日怎没来?”
“他们?”钱金宝张大眼睛,眼珠子心虚地转来转去,磕磕巴巴道:“他们……那什么……”
“什么情况直说便是!”沈如筠温和道。
“嘿嘿!”钱金宝抓了抓头发,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更是细若蚊蚋:“被吓跑了!”
“什么?”沈如筠挑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们被吓跑了!”钱金宝稍稍拔高音量,说话间心虚地瞥了自家师父一眼,音量又降了下去:“昨夜他们来找我,瞧见我身上操练出的痕迹,全都打起了退堂鼓,跑了!”
“跑了?”沈如筠诧然,越发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想调来京卫指挥使司,还是不想做我徒弟?”
“好像两者都是!”钱金宝小声答道。
闻言,沈如筠无语凝噎。
片刻后,她重新将视线落回男子脸上,颇为郑重道:“钱金宝,你呢,你可想跑?”
她万万没想到,只是简单操练钱金宝一番,就将余下三个给吓跑了。
她,沈如筠,大周朝目前的战力巅峰,当初她若是能拜这般厉害的人物为师,怕是做梦都能笑醒,恨不能一个时辰掰成两份训练,那三人可倒好,拜了师,一天不练就跑了!跑了!
“师父,我不跑!”钱金宝瞬间挺直腰杆,表情严肃中透着几分可怜:“您……您不会不想要徒儿吧?难不成我们四人中,您没瞧上我,我只是那个添头?”
“他们是那个添头!”沈如筠淡淡言罢,抬手拍了拍男子肩膀,颇为欣慰道:“你能有此恒心,不枉我收你为徒。”
“嘿嘿!”钱金宝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既然他们四个跑了,我也不强求,日后为师会对你更上心些,确保你在最短的时间内练出成果。”沈如筠温柔地给出自己的保证。
闻言,钱金宝笑容僵在脸上,眼里的光寂灭了。
用最短的时间练出成果……难道昨日的操练强度并非上限?
光是这般想着,钱金宝便觉浑身酸痛,双手无力,腿像是灌了铅般重。
听得师徒二人的对话,一众兵卒既感到惊悚,又有些许幸灾乐祸。
很快,一群人来到林子边上。
昨日被蜜蜂追过的一百余号人看着面前噩梦般的林子,只觉头皮一麻,身上汗毛根根倒竖而起。
“你们的脸色为何这般难看?”有人小声冲身边人问道。
“此处,是噩梦的源头!”那人闭上双眼,眼角流下一滴名为“痛苦”的眼泪:“昨日沈大人就是在此放的蜜蜂!”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胆寒,原本安静的队伍更加安静了。
“跑吧!”沈如筠抬手一挥,发出恶鬼低语:“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
她甚至不需要将余下的话说完,所有兵卒已然争先恐后地朝河边奔去。
五福率先反应过来,冲到前头维持队形,钱金宝反应慢半拍,跑到队伍中部维持队形,王啸天见状,有样学样,跟在队尾维持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