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如筠照例起了个大早去上早朝,却见比自己更早到的文武百官围成一团,正叽里咕噜地议论着什么。
她有些好奇地靠近,就听得“嘶”地一声倒吸冷气声自围观人群中传来。
“怎会伤得这般严重,你家来福平日里不是最乖巧不过吗?”
“是呀,这牙印也太深了些!”
“孙大人!”沈如筠踮脚轻轻拍了拍站在人群较中间的孙谬的肩膀,好奇询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孙谬回首瞧见来人,当即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压低声音道:“曹宝山曹大人家养了一条名叫来福的黄狗,平日里性子乖顺得很,见了谁都摇尾巴,今儿个一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曹大人才将它抱起来,它就照着曹大人的手腕咬了一口,差点将手骨都咬穿了!”
“嘶!”沈如筠倒吸一口凉气,眉心微微隆起:“情况这般严重,曹大人怎还来上朝?”
“呐!”孙谬不着痕迹地朝右侧方抬了抬下巴,声音压得愈低:“赵世杰赵大人和曹大人同乘一辆马车一起来上朝的,气氛怪异得紧,也不知二人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沈如筠顺着男子指点的方向看去,就见赵世杰赵大人与几个文臣站在一处,双手抱臂,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飞速收回目光,轻咳一声,低语道:“或许,我知道!”
“嗯?”孙谬往女子跟前挪了挪,眼中绽放出八卦的光芒:“愿闻其详!”
“昨日我去城外操练兵马,曹宝山曹大人将我分到六号操练场,里面就有赵世杰赵大人的儿子赵明德。”沈如筠说到这,顿了顿,抬眉冲男子露出一抹你懂的笑容。
“原来如此!”孙谬恍然,唇角不可遏制地高高翘起:“虽然我不赞成曹大人的行为,但沈大人你做得好啊,赵明德那个扰乱军纪的二世祖,早该有人收拾了!”
“呵!”沈如筠敛眸低笑,觉察到有人朝自己这边看来,当即侧首看去,正对上曹宝山充满怨气的眸子。
她唇角弧度加深几分,客气地点头致意。
见状,曹宝山微微一怔,生硬地点头回以一礼。
“啧!”孙谬撇撇嘴,憋着笑道:“曹大人貌似怨上你了,沈大人不担心?”
“曹大人只是京卫指挥使司的二把手,更何况,京卫指挥使司内并不只有他一位二把手。”沈如筠别有深意道。
她不愿与人为敌,但对方若是铁了心要整她,她不介意让对方自食恶果。
毕竟,她沈如筠来上朝是来治国平天下,是来名垂青史的,不是来当圣人的。
“有道理!”孙谬点点头,眸中笑意分毫不减:“一会怕是有好戏看喽!”
不出孙谬所料,上朝第一时间,赵世杰赵大人便出列狠狠参了曹宝山曹大人一本。
年过半百的赵大人泪洒朝堂,哭得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陛下,明德是臣的老来子,臣知道自己将他惯得无法无天了些,这才将人丢入军营,盼望能得到一丝磨炼,哪知曹大人平日里根本不管,纵着军营内的将士胡来不说,沈大人奉陛下您的圣谕操练一千兵马,他只拨了五百给沈大人,还是将军营内最无训练基础的一群人拨了去!”
说到这,他偷偷斜眼看了女子一眼,见对方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当即拱手长拜:“我知道,沈大人昨日所为皆是秉公办事,本官代小儿向沈大人赔个不是,沈大人,对不住了!”
“赵大人不必如此!”沈如筠立即拱手回以一礼,心中只觉好笑。
赵世杰赵大人果真聪明,懂得审时度势。
今日他弹劾曹宝山,饶是赵明德在军营内再顽劣不堪,这个锅曹宝山也得背上,可若是连她一并弹劾,追根溯源起来,赵明德那个二世祖也得挨三十军棍。
“陛下,那五百兵卒只是臣给沈大人的试炼!”曹宝山自队伍中出列,冲皇上恭敬施以一礼,随后扭头看向女子,目光灼灼,透着难掩的锐利,似呼对方只要说一句假话,他便要当场撕破脸。
“沈爱卿!”皇上看向女子,眼眸中含着浅浅笑意,温和道:“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五百余人的确是曹大人拨给臣试试的深浅的!”沈如筠拱手,顺着曹宝山的话接了下去。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她不再置一词,就这么静静立于堂中。
“陛下!”赵世杰憋忍不住,指着曹宝山哭道:“沈大人何等本事,京城尽人皆知,需要试探深浅吗?”
“依臣之见,分明是曹大人度量狭小,眼红沈大人,故意给沈大人制造麻烦,用毫无武学根基的一群人拖延沈大人操练的进度!”
闻言,曹宝山登时涨红了一张脸:“赵大人切莫含血喷人,我知沈大人武功盖世,可功夫高强,不代表用兵能力强,本官将一群不服管的交由沈大人管,她能管得服服帖帖,便足以证明其本事,不是吗?”
“你是为了证明沈大人的本事,还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瞧瞧,你心里没点数吗?”赵世杰吹胡子瞪眼,对着一众文臣武将高声嚷嚷道:“诸位大人,六号操练场上那群兵卒可不仅是不服管那么简单啊,我家明德顶多算是顽劣不堪,但没有做过坏事,其他的,像柳家那小子,曾当街调戏过民女,被送进军营改造,据说昨日他还当着沈大人的面将裤子全脱了!”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有人朝沈如筠投去同情的目光,还有人皱起眉头,满脸嫌恶。
“陛下,沈大人可是个尚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曹大人在京卫指挥使司操练将士多年,难道还不清楚里面的真实情况吗?他分明是假公济私,借此让沈大人难堪!”赵世杰朗声道。
“啪!”皇上重重一拍桌子,冷眼看向曹宝山:“曹大人,赵大人所言当真?”
“微臣……臣……”曹宝山唇瓣翕动,一时无从辨解。
“陛下!”沈如筠出列,拱手,一字一句沉声道:“臣以为,军营内没有性别,只有规矩和秩序!”
闻言,皇上面色缓和几分,有些不确定道:“沈爱卿,你的意思是,你不怪曹大人?”
“臣不愿以最险恶的心思去揣测在场每一位同僚,毕竟,站在此处的,皆是深明大义,一心为国的,饶是存了私心,私心也当排在大义之后!”沈如筠红唇开合,口吐之言掷地有声:“是以,臣想,曹大人给臣一批爱脱裤子的兵卒操练,并无不妥,若臣在军营中没能摒弃男女之别,一心端着‘黄花大闺女’的架子,生怕自己日后因为折损名节而嫁不出去,那么等上了战场,敌人一脱裤子,臣岂不是要临阵脱逃?”
此言一出,登时惹来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曹宝山眸光复杂地看了女子一眼,唇瓣微微抿起,心绪乱成一团。
他有些弄不清楚,对方此刻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贬损他,但他能实实在在感受到的,是皇上态度的变化。
倘若沈如筠没有即刻站出来,他一定会被皇上当堂狠狠贬斥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