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掌柜定了定心神,故作强硬:“这地段的练摊,每月也要交十五两的租子。公子十两银子便想要一处遮风挡雨的安身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哪!”
李荀月笑了笑:“掌柜的,莫要忘了两成利。”
赵掌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年轻人,生意场不是玩泥巴!想捏成啥样就啥样?”
糟糕,怎么满脑子都是玩泥巴!
赵掌柜甩甩头,硬气道:“不成,你不用多说了,好走不送。”
他可没功夫跟这乡巴佬闲扯,得好好想想怎么在十来日骗……哦不,赚六十两银子才行。
李荀月不急不忙:“这样吧,您先租我五日试试。若是营收不如预期,我补上半月的租子立刻走人。若是您觉得我经营得好——就按照之前我说的签定契书,如何?”
赵掌柜脑子里过了千头万绪。
这似乎,怎么想都是不亏本的买卖啊?
于是,这桩生意暂定下来,约定五日后由牙人见证签契。
牙人立在清风茶坊的榆木门槛上,挠着发热的后脑勺,横竖都想不明白这桩买卖是谁占了便宜。
罢了,五日后再见分晓。
正午烈日灼烤着青石板,泛着刺眼的白光。李荀月左耳灌进琳琅阁的环佩叮咚,右耳飘来晴雅集的击节吟哦。
她未经犹豫,抬脚先踏入左侧珠光里。
琳琅阁门厅内,冰鉴吐着袅袅白雾,裹挟沉水香的凉意扑面而来。
几位珠冠华服的夫人小姐围坐螺钿榻,指尖拈着越窑金边盏——盏中盛的不是茶,侍女正将冰镇荔枝膏倾入琉璃碗,银匙轻碰,清响悦耳。
掌柜捧出只金丝楠木匣,满堂霎时静了。
匣中檀绒上,静静躺着一支犀角嵌螺钿的步摇。
掌柜缓缓开口:“犀角底子,暑气里不沾汗,蚊虫不近身;南海贡螺钿,用古法煅了七遍;雷州‘月光胎’珍珠,浸海露三载方得这层鲛泪膜,暗夜亦生辉。”
说话间,恰有微风穿窗而入,步摇的珍珠串随之颤动,竟与阁中的琴尾余韵生出和鸣。
满堂珠翠叮咚声里,独这串珍珠摇出清越泛音。
掌柜笑了笑:“犀角纳音,螺钿扩声。这是前朝余微大师制琴的法子,用在首饰上是头一遭。”
话音未落,便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我要了。”那声音里含着泠泠的脆,尾音又拖出些慵懒的绵。
满堂贵女的团扇滞在半空,掌柜的面色一变,朝着屏风的方向躬了身子,“县主安好。”
李荀月下意识地探出脑袋,想要瞧一瞧县主的芳姿,却被一个梳双垂髻的小丫鬟挡住视线。
“公子可有花牌?”
李荀月一愣:“花牌?”
小丫鬟见她神色茫然,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三楼需持有花牌才可进入。”
原来是三楼是贵宾区,而花牌就是贵宾卡。
李荀月显然不属于这个阶级。
之所以她轻车驾熟地绕上了三楼,全都是凭着前身“李荀月”留下的该死的肌肉记忆。
她歉然作揖:“抱歉,在下不知规矩,差点冲撞了贵客。”
小丫鬟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又挂上了礼貌的微笑:“若无花牌,您可在一楼二楼逛逛,亦有不少珍品。是为家中女眷挑选吗?”
李荀月尴尬地笑笑:“我自己转转,姑娘不用费心。”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大梁,柜姐总是给人很大的压力啊。
小丫鬟的微笑没有淡去,但多了几分牵强:“您请便。”
话虽如此,直到李荀月转了几圈离开琳琅阁,那审视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仿佛生怕这“登徒子”再溜上三楼,攀附哪位贵女做那富贵梦。
小丫鬟千回百转的心思,李荀月全然不知。
她脑中始终想着,方才几位小姐夫人啜饮荔枝膏时,小心翼翼悬腕避开织金袖,生怕水渍污了千金一匹的苏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