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依仗身份得来的免税特权,从今往后,一概罢免。”
“欲遏止土地兼并之弊,身为皇亲国戚,或勋贵官员,当率先垂范,以身作则,做万民之表率,方不负朝廷与百姓之望。”
在他设想的蓝图中,扩充的廪生与庠生将主要聚焦于医学、农学、算学、物理、化学等实用学科,而非囿于传统的儒学训诂。
这旨在培养科研人员,为大明注入新生之力。
不过,这些属于后续的具体细则,眼下无需赘述,他只在心中默默勾勒,留待时机成熟再行铺陈。
听罢朱允熥这一席话,殿内四人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神情各异。
姚广孝率先打破沉默,抚须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赞叹:“陛下果然深谋远虑,思虑缜密。此策不仅切中时弊,更显圣心仁厚,贫僧以为妙不可言。”
杨荣与夏原吉闻言,亦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认同之色。
杨荣拱手,语气恭谨却不失坚定:“陛下此法,既正纲纪,又惠民生,臣无不赞同。”
夏原吉则低头沉思片刻,随即轻声道:“陛下胸怀天下,臣心悦诚服。”
唯有杨士奇沉默稍久,眉头微蹙,似乎在细细咀嚼新政的内容,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废除徭役,推行摊丁入亩,再以征收的税银雇佣工匠来做原来的徭役所干的活,此法确实匠心独运,可谓一举多得。只是……”
他抬头望向朱允熥,语气中多了几分忧虑与自责:“推行此策的前提,在于精确丈量天下田亩,厘清各家各户的土地数目。”
“臣深感愧疚,先前陛下命臣主持此事,丈量全国土地并登记造册,虽已初见成效,然与真实情形相比,恐仍有不小偏差。”
“若田亩基数不清,摊丁入亩之法,又该如何稳妥施行?”
这句话可谓是直指要害。
朱允熥也不禁微微一愣
他之前曾以为,丈量天下田亩不过是桩轻而易举之事,朝廷一声令下,自当水到渠成。
然而,当他真正委派杨士奇与夏原吉着手操办,才察觉此事的棘手之处。
用最直白的话来说,从地方官吏到胥吏差役,从乡绅豪强到寻常农人,四方人马,无一愿意坦诚上报自家田亩之数,皆巴不得账目越模糊越好,好蒙混过关。
下层齐心抗拒,上头纵有通天之能,亦如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不过,此事的困难,也并非今日才洞悉,他早已心知肚明,自然也有过考虑。
他唇角轻扬,露出一抹从容笑意,朗声道:“过去田亩难以精确丈量,皆因下层人人存心隐瞒,不愿朝廷握有清晰账册。”
“可一旦摊丁入亩付诸实施,那些无田或田产微薄的百姓,便会自发站出来分辨真伪。”
“他们人数众多,且此事直接关乎切身利益,影响深远。”
“地方官吏、差役乃至乡绅豪族纵有心强压,也断然压不住这股洪流。”
“只要朝廷严加督察,但凡遭遇不公,这些人自会挺身而出,向朝廷揭露实情。”
“如此一来,丈量田亩的难题,反而迎刃而解,甚至事半功倍。”
言罢,他话锋一转,声调陡然严厉几分:“朕决定将命法部与刑部派遣精干之人,下沉各地,加强巡查,严审不公之案,惩治那些恣意妄为的乡绅恶霸。”
“同时,杨卿所掌都察院,亦需增派御史,深入州县,查访民情,肃清弊端。”
“此外,此事还需压在各地巡抚、巡按肩上,责令他们全力推行。”
朱允熥挺直身躯,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殿内,沉声道:“朝廷将对此设立严苛考评与监察机制。”
“凡推行摊丁入亩卓有成效者,论功行赏,擢升重用。”
“若有人胆敢敷衍塞责、拖延误事,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治罪下狱,绝不姑息!”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雷霆万钧的气势,似有天威。
杨士奇微微颔首:“陛下思虑深远,环环相扣,是臣多虑。”
见殿内四人再无异议,朱允熥闪过一丝异色。
他原来以为,取消读书人和官员们在纳税上的特权,他们必然会反对的。
却没有想到,四人竟然都没有提一句。
仿佛与前面的事相比,这件事很微不足道一样,不禁令朱允熥有些奇怪。
不过,此时也没必要深究其中的原因,他接着道:“既然你们都无异议,朕便说说第二项新政举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