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郑小翔胡子拉碴，终于走出了这些天躲着的小旅馆。接他出来的人是卓牡丹，而少年的眼睛是通红的。

卓牡丹替他收拾了东西，打车把他送回学校。在车上姐弟一直沉默，卓牡丹是一直看着窗外，郑小翔则是始终低着头，目光聚焦在双膝上。只是他微微蜷曲的手指，似乎在紧张。

经过半个小时的行驶，终于到了东海大学的门口，司机帮忙把行李放下来，开车驶远了。

卓牡丹特意挑了一个上课时间人最少的时候，让郑小翔少被关注，“到了学校好好学习，不要再给姑姑和姑父惹麻烦了。”

郑小翔还有些发懵，卓牡丹已经把手里东西交给他，她就送他到这里了。她说话的语气平淡，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在履行义务似的。

门口的保安亭里，保安脖子伸的老长，瞪大了眼睛看着郑小翔。然后迅速缩回去，抓起桌上的电话就开始打。

“我先走了。”卓牡丹说道，就朝着地铁的方向走了。她送郑小翔是打车，回去却要坐地铁。

突然之间，耳边传来一声：“姐……”

卓牡丹脚步停住。

阳光下的少年有些局促，捏着衣角的手微微冒汗惴惴不安，这似乎是郑小翔第一次叫出这声姐姐。

卓牡丹微微抿紧了唇，没有回应郑小翔，又仿佛已经尽在不言中了。

卓牡丹回到学校，青南校园的氛围已经明显不一样了，整肃校风，势在必行，要知道这次青南差一点就要沦为那种三流大学一样的笑柄了，估计校长现在都一身冷汗。

好几个微信大群都被封禁了，学校规定以后除了各科目导师自己创建的班级课群，一律不许学生私自以青南的名义创建任何群，并且定期进行清除检查，一旦发现绝不姑息。几个带头的群主都被严肃警告了，并且在校期间不得再发生任何一次违纪行为，才能在毕业前向导师申请清除这一次的记过记录。

陆教授特意把卓牡丹叫到了办公室，多少有点安抚之意：“这一次，老师没能及时发现，是老师和学校的过失。老师只想让你知道，在老师心中，你一直是个优秀的孩子，不仅仅是学习上，更是品格上的优秀。”这是陆教授的真心话。他教了这么多届学生，很多学生都由最初的纯粹变得复杂，他不希望卓牡丹也这样。

卓牡丹看着陆教授，她能感到教授眼中的真诚，有这份就够了。

“您放心，青南永远都是我敬仰的母校，您也是我发自内心尊敬的老师。”

陆教授的意思卓牡丹一下就听明白了，她也给了真诚的回复。

青南大学作为百年老校，从上到下，培养过多少栋梁，这也是许多教授和学子共同的心血才滋养出的这一片圣地。即便这片神圣的土地上冒出过几个“渣滓”，也不能怪到青南的头上。

况且陆教授之前已经在全系面前那么严厉地表露了态度，作为师者，他并没有推诿责任。

陆教授实在是有些感动了，他望着这个女孩子坦诚的脸孔，淳朴努力，还拥有如此温柔宽容的心性，连他都不见得能做到这般。

郑小翔回到学校的消息，果然那些记者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狗一样追了过去，想要采访一下这次风波的受害者郑小翔。可是这次即便是三流大学的东海也很硬气，非常强势地保护学生，并且拒绝了采访。

于是找不到发泄口的记者，就转到了卓牡丹头上，要知道卓牡丹这里要是挖的好，可一点不比郑小翔那里来的效果差。

青南本来也想拒绝采访，但是已经有通稿流传出来，说青南大学在这次风波中龟缩起来，没有起到带头表率的作用，而且据说卓牡丹同学在校期间也遭到了同学的莫名网暴。

最终，卓牡丹同意接受采访。但是只接受一家，就是新城晚报的采访。

新城晚报在本市当地人心中还是很有正面力量的，所以新城晚报出面采访给人的感受显著地比魔都日报要正向。

但采访就是采访，上来抛出的问题就足够敏感，问：听说卓同学你在校期间，被同学们集体孤立？

卓牡丹：是我的个性比较孤僻。一直很少有朋友。（回答的十分有技巧）

问：听说同学们对你有一些“不冷静”的举动？

记者问的也真是比较克制幽默了。

卓牡丹：当初事情并不明朗，大家有义愤的情绪比较正常，换了是我也会的。

记者似乎有点意外，半晌才问道：可是听说卓同学也一直被室友孤立？

卓牡丹：没有，我和我两个室友关系都很好。

这次采访真是让新城晚报大感意外，他们本以为会挖到当事人第一手爆料的什么猛料，可是全然没想到是这样不痛不痒。

说卓牡丹（避重就轻）也好，总之新城晚报的记者很难想象卓牡丹能如此豁达。要知道用常规目光看卓牡丹就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美强惨”的代表。

就算脸被遮住，卓牡丹的纤细身材和温柔有力的回答也透过摄录机传达给广大观众了，真的是让人觉得不愧是青南学府教养出来的女子，话语中传达出来的感恩，心胸，让人都没有办法对青南有坏的观感了。

这一次简直是顶级公关，即便是之前那些对青南有芥蒂的人看完了卓牡丹的采访，也会觉得能够让如此美好的小姐姐产生孺慕之情的母校一定不会是坏的地方，而那些同学们或许真就是不了解真相的一时义愤而已。

青南大学所有人都观看了卓牡丹的采访，包括学生和教授，每个人都心里产生羞愧或者震动。

只有刘爷忍不住啧啧：“还是太心慈手软。”居然就这样放过去了。

谢词则盯着卓牡丹的身影，仿佛能想象到少女每说一句话脸上流露的神色：“牡丹不是那种会为了排除异己，就伤害同窗的人。”

如果卓牡丹咬住了这件事不放，固然能报仇雪恨，或许还能把陈梦琳那几个带头对付她的女学生给就地正法。可是，整个青南以及没有参与这件事情的无辜同学都会受到牵连，给他们造成重创。

这并不是圣母，而是深思熟虑之下的成熟选择。

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真正的赢家，是在漫长的人生岁月里，笑到最后的人。

陈梦琳究竟能不能赢过卓牡丹，还不一定。

因为就连现在的陈梦琳心里恐怕也已经知道，她的第一城，就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