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推着车小跑着拐进巷子,瘦弱的身影在暮色里晃了几晃,转瞬不见了踪影。
杨炯望着空荡荡的巷口,喟然长叹:“同是卖花者,却是两样人。”
言罢转头吩咐亲兵:“速去知会褚大人,就说太原府有个刘县尉,该清清门户了。”
亲兵领命而去,靴声踏碎一地月光,匆匆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杨炯返身踱入院中,见卢和铃正给鸡犬喂食,他忙抱过几株荼蘼,眉梢带笑道:“好姐姐快看,路上正巧遇着卖花郎,说再迟些,今年花儿可就赶不上开了。”
卢和铃唇角微扬,转身从柴房取出铁锹递来,自己则蹲在竹筐旁挑拣花枝:“且挑这几株枝干遒劲的,定能开得热闹。”
杨炯挥锹刨土,忽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坊间都说‘荼蘼过尽春事休’,这般不祥的花儿,姐姐怎偏生爱种?”
“谁说不祥?” 卢和铃扶正一株荼蘼,指尖拂过嫩叶,“‘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情深偕春醉,幸有一朵黄’,它偏选这百花凋零时吐艳,倒比那些赶热闹的花儿更见风骨。”
杨炯闻言心头一动,这话哪是说花?分明是她自比荼蘼,暗表不争宠之意。再细品她念的 “幸有一朵黄”,不觉哑然:原把我比作残春里的黄花了?
他望着满地花苗,半真半假叹道:“也不知这些里有几朵黄花,几朵白花?这院里已有老梨树,若再添些素色,倒显得冷清。”
卢和铃直起腰身,念道:“谢了荼蘼春事休。无多花片子,缀枝头。庭梨影碎被风揉。花虽逝,韵尚带娇羞。”
杨炯听出弦外之音,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这好姐姐给调戏了,这首词表面上是说花意逝,可末尾分明是暗示自己要惜春爱春,果然姐姐们的手段的都高超得很。
这般想着,杨炯靠近卢和铃,压低了嗓音:“‘雪散荼蘼架,金炉爇细香。’姐姐可知,玉钗堕处……”
“没个正经!” 卢和铃飞红了脸,指尖掐住他腰间软肉,无力地扭了几下。
杨炯笑得更欢,铁锹铲土声都带了几分轻快:“五月能尝到姐姐酿的酴醾酒么?”
“若想来,便早些。” 卢和铃种下最后几株,垂眸道,“荼蘼架的活计重,我一人可做不来。”
“当真?” 杨炯惊喜抬头,见她耳尖泛红,知是应了邀约,忙不迭应道:“一定早来!打死也要来!”
“先给花儿浇水!” 她转身入屋,又回头补一句,“饺子要什么馅儿?”
“随姐姐心意!”
“那就白菜馅,吃饱了好‘拱白菜’。”
杨炯被这话噎住,偷眼瞧着她背影,见裙裾扫过门槛,竟不时带起细碎笑声,显然是又被这好姐姐给调戏了。
院角处,王修揪着老狗耳朵,眼巴巴望着这边。
耶律拔芹攥着狗尾巴,撇嘴道:“酸得牙都倒了,种个花也能说出许多酸诗,不就是生孩子吗?遮遮掩掩的,你们大华人真虚伪!”
“我是倭国人!” 王修回呛。
耶律拔芹轻哼:“那更虚伪!”
王修气急大骂:“你有病吧!”
“你有药吗?”耶律拔芹耸肩反驳。
二人正拌嘴,老狗 “呜呜” 求饶。
耶律拔芹狠拍狗头:“嚎什么?当心剁碎了你肥田!”
说着将狗一推,跺着脚出了院门。
“别理她!她脑子有问题!”王修拍了拍狗头,安抚一句,步入屋内,同卢和铃一起包起了饺子。
夜风穿堂而过,摇得梨树沙沙作响,满天星子跌入院中,映着新栽的花苗,倒像是谁把银河种在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