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沿着海岸线向南爬行,穿隧道时玻璃窗映出对面士兵的面孔——年轻得像是刚剃掉胡茬,正专心致志地用铅笔刀削着芒果。
刘东摸出一包经过烟摊时买的555香烟,在查票员路过时"不小心"掉在地上。戴红袖章的中年人弯腰帮他捡起顺手递给他,便再没多看一眼。
由于是短线慢车,逢站必停,六十多公里硬是跑出两个多小时。
金兰湾的轮廓在阳光中浮现时,广播里播放起激昂的军乐。站台上堆满印着俄文的木箱,几个老毛子水兵靠着箱子抽烟。
刘东把报纸留在座位上,下车时与换防的士兵逆向而行,草绿色的人流中,他那件海军制服就像沙滩上最普通的贝壳。
金兰湾的军港外围,是一片嘈杂而热闹的市井景象。
刘东随着人流走出车站,迎面便是挤满摊贩的街道。空气中混杂着烤肉的焦香、柴油的刺鼻味,以及海风特有的咸腥。
沿街的木板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招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俄文和y南文——“修理手表”、“兑换卢布”、“正宗伏特加”。
几个皮肤黝黑的小贩蹲在路边,面前摆着成排的军用水壶、苏式徽章,甚至还有磨损的望远镜,显然都是从基地里老毛子水兵手中流出来的“战利品”。
由于老毛子和y南是军事同盟国,对金兰湾军港有免费使用权,所以这里长年有老毛子的大型军舰驻扎。
几个老毛子水兵勾肩搭背地晃进一家小酒馆,门口的老板娘熟练地用俄语招呼着,顺手往他们怀里塞了几瓶冰镇啤酒。
不远处,几个越南本地军人蹲在路边摊前,就着热腾腾的牛肉粉啃法棍,枪械随意地靠在桌脚,没人多看它们一眼。
刘东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偶尔有擦鞋童追上来,或是卖槟榔的老妇人冲他吆喝,他都只是摆摆手,脸上挂着那种最常见的、漫不经心的微笑。
在一家挂着“修理收音机手表”招牌的小店前,他停下脚步,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堆满了电子零件和几台拆了一半的军用通讯设备。
他推门进去,门上的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柜台后的老头头也不抬,仍在摆弄手里的晶体管。
“我的手表进水了,能不能帮我看一下?”,刘东慢条斯理的问道,并把腕上的手表递了过去。
“稍等一下”,老头依旧是没有抬头。
刘东从兜里摸出一枚磨损的硬币,轻轻放在柜台上。老头这才抬眼,瞥了一眼硬币,又看了看刘东,随后慢悠悠地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钥匙,推了过来。
“旁边二楼,靠海的那间。”老头说完,又低头继续摆弄他的零件。
刘东拿起钥匙,转身离开。街道上依旧喧嚣,没人注意这个穿海军制服的男人消失在修理铺旁边狭窄的楼梯口,而那个楼梯口的位置立着一块破旧的牌子,歪歪扭扭地用y南语写着“住宿”。
刘东推开二楼最里边房间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海腥气扑面而来。他反手锁上门,铜钥匙在锁孔里发出生涩的摩擦声。
房间很窄,一张铁架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褪色的蓝格子床单上落着几只死蚊虫,枕巾边缘泛着浅浅的黄渍。靠海的窗户半开着,咸湿的海风正掀起薄纱窗帘,露出下面斑驳的霉点。
他打量了房间一眼,径直走向床边的五斗柜,上面两个抽屉空无一物,只有第三格抽屉卡得很紧。拉开时,一枚生锈的图钉从木质滑轨上弹落,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叮响。
抽屉里只有几份泛黄的《解放日报》,日期停留在几个月前。
刘东的手指沿着抽屉底板摸索,在某处突然发力——夹层弹开的瞬间,两张对折的航空信纸滑了出来。
刘东从头到尾仔细的看了一遍,坐在那细细的思索了一会,又重新看了一遍,把上面的信息牢牢的记在了脑海里。
刘东从兜里摸出火柴,"嚓"的一声,橙红的火苗窜起。他将信纸一角凑近火焰,纸张边缘立刻卷曲发黑,两张纸立刻燃烧起来。
他捏着燃烧的纸角,走到窗边,海风扑面而来,他松开手指,燃烧的纸片被风卷走,像一只坠落的火蝶,在半空中化为细碎的灰烬。
等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刘东拍了拍手,转身环视房间,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整了整海军制服的衣领,推门而出。走廊里光线昏暗,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楼下街道依旧嘈杂,小贩的吆喝声、自行车的铃铛声、远处渔船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
他并没有再看修理收音机的老头一眼,而老头也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两个人根本没有见过面一般。
金兰湾作为y南最重要的海空军基地,军情局早有钉子楔在这里。
潜伏不易,自然不能随便暴露,但提供一些刘东急需的情报还是可以的,信纸上所列出的正是基地主管作战和特务的几个首脑的资料。
刘东现在的身份是y南北方舰队的一个少尉,来金兰湾是到南方舰队公出,自然要住在当地的军政招待所。
刘东正沿着街道寻找招待所的牌子,对面走过来一群游客,前面的导游手里拿着一面小旗背对着刘东边走边解说着什么,当她一回身,正好与四处张望的刘东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穿着连衣裙的女人歉意的说道,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竟一下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