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眼中,对面那位天子听到这一声大不敬的呼喊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反而是失神了片刻。而后……蓦然失笑!
“哈哈哈哈……”
女子连忙低头,不敢再窥视龙颜,她看不透那笑容的含义,她既没有从笑容里察觉出半点高兴,但同时也没察觉到任何怒气,这就很古怪了,其实察觉不出高兴很正常,身为天子这样被人直呼其名,实在高兴不起来,但那也应该是怒的!
因为这是在冒犯其威严!这是在动摇整个大黎的根基!一旦天子威严丧尽,那大黎这座权力构建的高塔也就真正被挖去根基,终会在某一天崩塌!
这便是所谓的皇权旁落!
其实近些年这种说法喧嚣尘上,许多人都在说,当今皇权早已旁落,对于天下州郡的掌控力度一年不比一年,那些偏远之地,甚至也只是名义上还依附于这个朝廷而已!
宛若一座由沙砾堆砌起来的城池,这座城池越是庞大,越是高耸,那崩塌地也就越快,越迅猛!
“原来是张师啊!”那名年纪并不算很大的天子,下颌之上短短的胡青,让他总算看起来不再像个少年了,此时他带着笑意开口,似乎并没有生气!
“陛下,此人放肆,我立刻着人前去捉拿,白鹿书院又如何,不敬天子,罪该万死!”一名内监上得前来,眼中流露出很辣之色。
他心中惊怒不已,怎么敢的啊!那张承弼可当真该死,那白鹿书院也该当铲除!果然朝廷还是太善良了吗?就不应该打压,而是应该不惜代价,斩草除根,否则何至于有今日之事?
当今天子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挥了挥手示意内监退下,他等那名内监退下之后,目光却是再次看向眼前的女人,缓缓开口道:“若是其他女人,刚刚便已经跪地俯首,而后说让我降下雷霆之威,惩治狂徒,并且再大骂两句那狂徒!可是你为何没有?”
天子对面的女子心中一跳,但却强忍着恐惧,平静起身跪在了那位青年天子身侧,“臣妾愚钝,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且社稷之事,我说与不说,陛下都是自有决断的!又何必多嘴!”
那青年天子嘴角笑意更甚,“愚钝?你可不愚钝,为了试探我,你与我对弈之时,一共改换了多种下棋风格,时急时缓,时进时退,可谓是风格多变,心思细腻。整个后宫之中,心思玲珑之人,尚无超过你的!你与孤相处,从不多言,实则心如明镜,可以说,整个后宫之中,就你最聪明了!”
女子面色再无半点血色,这次真是吓的,“陛下,臣妾真的没有窥探之意,只是觉得那般很是有趣而已!我也从未……”
“嗯,孤知晓,你也从未想过在宫中更进一步,说你最聪慧是真,说你淡然也是真,这也是我说你真聪明的原因!”天子点了点头,并未等女子说完。
这下女子是真诧异了,抬头看向那位身形并不高大,但却威压满满的青年天子,却见那天子脸上笑意盈盈!
“起来吧,没有怪你的意思,今日起便加个贵妃衔吧!赐颖字!”
女子尤其诧异,愣了好一会儿,在一旁内监的眼色示意下,这才连忙行礼。
“多谢陛下!”
那青年天子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而后才看向身侧的内监,“走吧!去宫门处看看,既然张师唤我出去见他,那我便出去见他!”
那内监整个人愣住,像是听错了一般,面色青灰,嘴唇颤抖,“陛下,如此狂悖之徒,口出狂悖之语,若是陛下当真照做,岂不是助长其气焰,让天下人小觑?”
这已经是以他的身份能说出来的最严重的话语了,再多无论他说得对与错,下场都不会太好,甚至就算是这些话,其实他说出来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青年天子笑着摇了摇头,“孤如今还需要别人小觑吗?便是不小觑,孤也是大黎立国以来,最懦弱无能的天子!市井之中,便是小儿辈提起孤,也能嬉笑两声!”
那内监浑身瑟瑟发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或者说这种时候表现惶恐不敢言语才是最正确的事情。因为无论你接什么都是错的!
好在天子并未继续这个要命的话题,也没有为难那些内监的意思。
“说起来,我也确实好久没见张师了,还真有些想念啊!”青年天子蓦然一笑,“走吧!随我去见见张师!”
说罢,他便当先起身迈步离开大殿,向皇城门口而去。
那些内监如梦初醒,纷纷跟上,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疯狂思考今日的情势。
这种展开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张承弼的狂悖出乎他们的预料,而天子对于张承弼的态度同样出乎他们的预料,两个出乎预料加在一起,这就让他们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这位本就难以揣度心思的帝王,此时更加让人看不透了,哪怕此时这位天子一边走一边微笑,脚步悠闲,可是他们依旧无法确定。
这位此时到底是气极而笑?亦或者是当真没在意张承弼的失礼?
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跟上,而后见机而动,若是待会儿天子让他们对张承弼动手,他们也不能有任何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