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收着,只一条,分寸拿捏好。”
医馆后门与她所居的宅邸相通,她不停歇地走了几百步,方在后门处特意摆的全身铜镜前站定,一面平复呼吸,一面整理仪容。
平成所指的妇人不同于普通病患,一刻钟的功夫来回将此处转悠了个遍,打量着墙上各种科普,正好和从后方转出来的明洛碰面。
“宋医师果真年轻。”
羊氏目光定在她覆面的脸上,稍稍退开一步,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昭然若揭,虽不矜贵,却自有一分岁月沉淀的厚重。
“让夫人久等了,您请进。”明洛心中有数,姿态上添了几分恭谨,引着她往诊室去。
明洛没多问其他,等两人落座后开门见山:“您身子看着挺硬朗的,不知今日前来是何处不太舒服?”这一会功夫,她已经把记忆里和对方差不多身量体形的妇人过了遍。
只是一无所获。
长安城里那些体面的中年妇女,普遍穿着打扮比她讲究华贵,此时近距离瞧,明洛居然发现了对方衣袖上的一个补丁。
针脚细腻,图案相似,颜色接近。
但改变不了它是补丁的事实。
“越往西去,我这身子骨,的确越发好了。”羊氏似有感慨。
明洛则抿了抿唇。
她是不是该接一句:这不正好说明了大唐的天下归心,长安才是龙气所在?
“一进洛阳城……”总归羊氏眼没瞎,硬夸不下去,即便洛阳已经简单恢复了民生,但城垣的残破景象的凋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拾掇完毕。
“不说这些了,劳驾医师先把脉。”
羊氏伸出了手腕搭在软垫上。
明洛定了定心神,双指按上去后凝神屏气。
诊室内落针可闻。
她转了转心念,温言道:“请夫人换一只手。”
羊氏微微扬眉。
一阵难挨的静默后,明洛平视着对方:“您发病时是不是经常胸闷伴大汗?还有肩周,特别是左上肢,会一并发作?”
“难怪是名医。”
羊氏被明洛一言说中症状,本能赞道。
典型的心脑血管病症。
“近日气候尚可,所以夫人感觉不错。”明洛望了眼窗外的明朗天日,炎炎夏日的热意一天天地翻滚出来。
“之前医师给开的方子,我吃着药效不错。”羊氏相当珍惜地从怀中摸出一张药方。
纸张边缘微卷,稍有泛黄,其上字迹端正,乍一看不像是个十来岁娘子的笔法。
“我当时都愣住了,只是大郎说的肯定。结果昨日一到洛阳,大郎特意命人在驿站等候,说是数年前长安的那名宋姓医师在洛阳开了医馆,我又与驿站中的驿丞确认,他只把你夸了一通。”
羊氏神情和蔼,淡笑着道。
“我这才寻摸着过来。”
明洛听她语气不明所以,有些纳闷,低头瞧着自己亲笔写的药方,那会儿的字迹清晰,尚未龙飞凤舞。
“这方子吃着可是没效用了?”
“非也,药效一直不错,不过……”羊氏抬起了自己的衣袖,将补丁的位置正对明洛。
她在明洛略带诧异震惊的目光下从容不迫:“是家中拮据,吃不得如此药方,特来请教医师。”
喔。
明洛恍然大悟。
“敢问其中几味药材能否换成年份更少的?”羊氏特意指出其中两味常见的中药。
明洛轻叹道:“实不相瞒,这方子已是最简版了,曾经来长安宋氏医馆求医之人,是夫人你的……?”
“我家大郎。”
羊氏省略去了她长子仕途的起伏,闻言不免黯然,她本性既不顽固,也不孤傲,言行举止带着一分平易近人的质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