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要当太子,当皇帝!
“乱臣贼子”四个字,狠狠砸在众人耳中,回声嗡嗡。
太子一派的官员,本就压抑着怒火,此刻见这位向来只识得风雅的淳王殿下竟如此旗帜鲜明、言辞激烈地驳斥,且其态度昭示无意储位,顿时如同久旱逢甘霖,精神大振,积压已久的愤懑与憋屈,瞬间找到了宣泄的闸口。
“王御史此言谬极!”一位年轻的翰林院侍读学士霍然出列,声音朗朗,引经据典,“太子殿下监国以来,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处置军国大事井井有条,利国利民之新政迭出,此乃满朝文武、天下百姓有目共睹。岂能因出身之故,便抹杀殿下经天纬地之才?”
“正是此理!”另一位素以辩才闻名的御史立刻跟进,语速极快,字字如刀,“哥儿如何?太子殿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哪一点逊色于须眉?《尚书》有载:‘惟德是辅’。殿下之德才,岂是尔等抱残守缺之辈可以妄加置喙、肆意诋毁的?”
“哼!迂腐之见!只知死抱着‘血脉’二字当救命稻草!太子殿下之雄才伟略,心怀天下,岂是尔等鼠目寸光之徒所能妄测?”又有官员加入战团,言辞愈发尖刻。
一时间,这代表天下权力顶点的太和殿,竟如同市井泼妇骂街的菜场,唾沫横飞,玉笏乱指。
太子党引经据典,气势如虹,力图以理服人,守旧派则死死咬住“哥儿身份”和“血脉传承”八字真言,言辞激烈,甚至开始夹枪带棒,含沙射影。
文人骂战,最擅长的便是引经据典包装恶毒,指桑骂槐暗藏杀机,字字句句皆欲诛心。殿内喧嚣鼎沸,声浪几乎要掀翻那描金绘龙的藻井。
奚昀站在朝堂官员的队列末,并未急于卷入这场混战。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温静,看似恭敬,实则耳朵竖得老高,认真观摩着那些老狐狸们的口才与攻伐之术。
只在己方气势稍弱,或是对方论点出现明显漏洞时,他才不疾不徐地踏前半步,声音不高,却清晰沉稳地补上一两句,往往寥寥数语,便能四两拨千斤,稳住己方阵脚,甚至让对方一时语塞。一派混战,乌烟瘴气,好不“热闹”。
气得对方颤颤巍巍地用手指着他,捂着心口一句话说不出来,奚昀还礼仪周到地朝对方恭敬行礼,以示自己的谦虚。
这一切都被他身侧的齐鸿之看在眼里,他没忍住抽了抽嘴角,说他道:“骂的可真脏。”
“哪里脏了?这是以德服人。”奚昀面上笑眯眯地反驳他道。
“你怎么不帮衬两句?”奚昀是知晓他与李承胤之间的关联的,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太子殿下雷霆手段,自有定夺。”齐鸿之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衣袖微扬,动作随意地朝上方拱手一礼,回复道。
奚昀长眉轻挑,神色有些微疑。
然而,这场风暴的核心,被推至风口浪尖的太子李承胤,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他端然稳坐,面容沉静无波,不见丝毫愠怒或窘迫。下方沸反盈天的争吵、攻讦、唾沫星子,于他而言,仿佛只是穿堂而过的、毫无意义的杂音。
他甚至慢条斯理地翻开了手边几份待批阅的奏折。其中一份来自岭西道巡抚,墨色小楷工整清晰,字里行间洋溢着难得的喜气:去岁冬雪丰沛,今春又得及时雨,灾荒罕有,流民几无,仓禀渐实,字字句句皆是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