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里可供呼吸的空气更加稀薄，众人的视线也只剩一条缝隙，隐约可见天帝张狂的白袍在风中飞舞。

太白闷的头脑发昏，凝聚在掌心的灵力被彻底击溃，连带着整个人撞在冰冷的坑壁上，就再也没力气起来了，“太不甘心了，哪怕他是为了排斥异己都好过让我为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殉葬！”

“闭嘴吧，他给你留了情面的。别的上仙都是直接被吞噬，我们几个还能留个全尸。”贪狼星君扶着失去知觉的右臂，有气无力地看了眼上方，“想不认命都不行。”

“早知是这样，还不如让神尊把我杀了呢，好在死得体面点儿！在这种地方下头都是烂透了怨灵，连魂珠都保不住的。”太白把最后的力气用在紧紧攀附住坑壁，他不想坠入深渊，沦为怨灵香甜美味的午餐。

光是想想被啃噬的样子，就足够让他恶心得反胃。

天机星君还留着一层薄薄的结界，对抗魔骨鞭没有丝毫作用，但至少能护着东君不受怨力骚扰。跟其他几个星君比起来，东君的真身最为脆弱，眼下他浑身淌着虚汗，眼眸微眯，意识有些模糊，但依旧不肯让天机靠近。

“松手”东君没有半点气势，只能勉强皱眉表达着厌烦。

天机脸色十分苍白，唯独看着他的那双眼，还是晶亮不已，他不顾东君反对，强行将人抱进了怀里，“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魂珠对怨灵有震慑效果，你依着我，清净点。”

东君没力气挣扎，听着这话眉头蹙得更紧，可连带着心上也不舒服了。这个人的怀抱不算温暖，甚至掌心的茧子碰到他肩膀都很不舒服，然而却帮他挡住了渗骨的冷风。

“咳咳，不不必。”东君头疼得厉害，灵气逆袭加上魔骨鞭的吞噬，让他痛不欲生，而即便如此，他仍然不给他半点儿好脸色。

天机星君早知如此，可心里还是难过得紧，微微挺身，替他挡住头顶压下来的吞噬魔息，“现在还想与我撇清关系太晚了吧？不管你认不认，这许多年你到底承了我的情，我也想过反正要死了，就这样吧。可怎么办呢？我见着你就放不了手，哎我帮你再挡一会儿，你也别烦我撑不了多久了”

“你”东君手握成拳，天机的衣衫在他掌心里皱成一团，等他稍稍清醒了些，猛然发觉身边的人连最后的起伏都没了。

原本微震的胸膛不知什么时候没动静了，可抱着他的手臂还是那么紧，他喉间疼得不得了，呜咽着流下了泪。

四周静得可怕，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了。

他用最大的力气握了拳，再小心翼翼捶在身前人胸膛上，撕裂般沙哑着骂，“滚！谁稀罕你的魂珠，要死就死远点儿，别再来”

说到最后，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如果天机星君还有一丝灵识在，一定能看见他唤了一声，“天机。”

而就在东君静静闭上眼时，忽然从头顶泄下了万丈亮光，像有人把整个星幕一点点拉起，深坑里的惨状重新暴露在光幕下，他便看见了浴火而来的浮光。

“神尊”

东君呢喃着，脸上却找不到半点儿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是抱紧了天机星君的尸身，给了浮光一个失望而艰难的回应。

倒是太白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后，拉着贪狼就不停地喊，“神尊来了！太好了，不用死了，我们有救了！”

像是回应他的热情，浮光渡了神力下来，将他们几个拢在结界里刚准备拉上来，天帝便踏着云头上前冷冷道，“我等你很久了，还以为你和及尔双宿双飞，当真什么都不管了。”

悬在他身前的昆仑镜飞驰而下，因为吸食了不少魔息导致攻击性更胜从前，浮光为避免伤了深坑里的人，只能暂时放下结界，转而看向天帝。

“你不来找本尊替博阳报仇，在这儿费心弄死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我还真是从未看明白过你。”

夜雨渡着神力与昆仑镜对峙，一时间势均力敌。

天帝散着发，没有冕毓遮挡，原本多疑寒冷的目光都被一种疯狂取代，“在你眼里，我是用不当手段谋取天帝之位的小人，还是那个资质不好，根基不好，觉悟不好，处处都不好的毛头小子，连法度之境的门都没资格进。你贵为高高在上的远古上神，怎么会花心思想看明白我？”

浮光眉心一皱，她和他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只歪着脑袋疑惑道，“你若想要绝对威严，我已回了藐姑山，天界再无人与你作对。若想屠杀六界，也不必费心弄榻天柱引我注意所以你究竟是想杀他们还是杀我？”

“我不杀你。”他简洁明了地回答了浮光，“这些年我虽忌惮你知道得多，每每看见你，总能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可偏偏如此，又能时刻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该做的事，不要忘了当初对阿言许过的承诺。”

“神尊，我该谢谢你，当初我没有那个本事，是你杀了害死阿言的怨灵。这也是我当了天帝后，始终尊你在三十三天的缘故。可惜你非要一根筋守什么六界，而我费尽心机坐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让神魔都从这世上消失，没办法，我只好想尽一切手段耗着你。”

“本尊还真是愧不敢当。”浮光这才又认真看了看天帝的脸，和固有印象里当真不同了。

能伪装这么久，一步步走到今天达成所愿，这点耐力还当真令人刮目。

“既是怨灵杀了你喜欢的人，你应该更乐意挑起矛盾，让我出手灭了暗泽才对，却大费周章和魔鼎示弱，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步步为营，莫非与天界也有血海深仇？”

“哼，怨灵魔性难改，魔鼎死有余辜，但天界就无辜吗？他们站在光辉的顶端，把眼睛都放在脑门上俯视别人，凭着一己好恶就能决定其他生灵的一生。如果不是他们一味打压，看不上怨灵的出身，又怎么会逼得神魔两次开战？”

天帝说到此，骤然冷下眸色，昆仑镜里放出的魔息越发强烈，夜雨发出了轻微的嗡鸣声。

“神尊，我让你来，也看看他们沦落深坑，是不是还照样能像平常那么清高看看你护着的众仙与怨灵根本没有一点儿不同！”

浮光拢了拢外衫，阴冷的魔息吹得她有些发冷，听着天帝无聊又神经的话题，她忍不住想念陆离的怀抱了。

“六界轮回自有因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既然我来了，你也该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她声音清冷，下颚微扬，站在天帝对面依旧是那决绝傲然的神尊。

“哈哈哈，听闻昆仑镜是十大神器之首，神尊又是女娲娘娘最得意的弟子”他手里幻化出一节发带，慢慢将飘飞在风中的发束起，眼里精芒乍现，“你知道吗？每当我想起自己被拒于门外的样子，就特别想用行动证明，她说的是错的。”

昆仑镜中分化出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他凝视着浮光平静无波的脸，恨意翻涌。他最讨厌浮光这样的表情，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或者一切都不配让她为之动容。

对，那些高高在上，遍地是神的过往，他们一个个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

于是他挑眉一笑，道，“哦，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神尊当年给白溪仙君出主意，让他代您征战的人就是我。”

“清一”浮光的怒意终于发散出来，桃花眼里的冷光几欲将他活活冻死。

看着夜雨剑呼啸而来，天帝忍不住长笑出声，“哈哈哈，你看，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把我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