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然不愿去看,却也不得不看,易子而食从来不仅仅是出现在史官笔下的传闻,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
上一世陇西的灾情甚至都没能传回京城,就被人悄悄按下,可想而知这些人的下场有多么凄惨。
若是以前她还会想老天爷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定然要饱报复那些欺辱过她的人,可是现在她只会想,还好。
还好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又一步一步的将她推向陇西,才能勉力保全一些人的姓名。
这不是她的功德,只怕是上一世那些惨死的百姓心中的一抹不甘。
鬼力乱神的说法她也不想信,只是自己还能活着本就是一场奇观,容不得她不信了。
只是,倘若上天当真有眼看着这人世间,又为何要降下这诸多苦难?
上天究竟是是万物为刍狗,还是心中也有所偏爱。
萧安然想不明白也猜不出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间,马车行驶的愈发平缓,她撑在身侧的手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酸涩瞬间涌上手臂,萧安然胡乱的甩了甩手腕,马车突然一顿萧安然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前扑去。
她眼疾手快的抓住两侧的边框才没叫自己滚下马车。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到马车外一阵急切的哭啼声。
“发生了什么?”萧安然听到哭声掀开车帘问道。
“是一个妇人拦车。”副将如实回答。
萧安然目光刚落在车前,就听到又一声更尖锐的哭嚎声钻入耳中:“还我男人,你还我男人啊!”
妇人边哭边死死拽着缰绳不放:“我男人是跟着你们出去的,为什么就他一个不回来!”
“为什么!”
“还我男人,把我男人还给我啊!”
“他没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生活!”
“呜呜呜!呜呜呜呜,还我男人啊,老天爷不给人留活路啊!”
“你们这些当官的,哪个在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
“说什么……”
萧安然眉头紧蹙,担心她会越说越过分急忙的开口打断了她:“这位夫人,冒然拦车很是危险,一旦马车停不住就要从你身上踏过去了。”
一见马车里的是个女人,那妇人哭的更加凄惨,甚至还从地上站起来朝萧安然走来,伸手像是要去拉她的手一般:“呜呜呜!妹子,咱们都是女人,你想想你要是死了男人……”
“放肆!”副将厉呵了一声,起初妇人哭嚎他都没有阻止,谁料她竟然越说越过分,旁人不知道萧安然的夫君是谁,他可是清楚的知道的。
诅咒皇亲国戚可是死罪!他岂能任由这妇人不要命的折腾。
却不料男人的呵斥丝毫没有阻碍到那个妇人,她哭的甚至更大声了,萧安然却冷了脸放下帘子显然是不准备管她的闲事了。
依小姐的性子,这妇人若是好生相告小姐未必不管,就算她哭嚎惹人心烦,小姐也不会见她哭的凄惨而无动于衷,可偏偏她要说那种话,这一下可好,只怕她是跪死在这里小姐也不会管了。
“快走吧!”副将伸手拦住那妇人靠近:“你若是觉得有冤就去衙门里申冤,莫要再做拦路劫车的打算了。”
男人努力忍耐着因为她尖锐的哭嚎而愈发烦躁的心情好言好语的劝道:“你就算拦住马车也没用,这个世道自保都难,谁会在乎你受了什么苦遭了什么罪。”
“快走吧,快走吧!”男人说着又挥了挥手,却见那妇人非但不听劝还一屁股坐下伸手死死的抱着马腿,看的男人一阵阵心惊。
他急忙顺了顺马鬓安抚一下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马匹,一边伸手去拽她,可是那妇人非但死死抱着马腿不肯松手,还一边大喊道:“快来人啊,官爷强抢民女啦!官爷当众强抢民女啦!”
男人被她这么一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收手,可是他又怕马躁动起来一尥蹶子给她踹死了,一时间场面无比尴尬。
突然,一道银光自男人眼前闪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飞来了,就见那妇人突然眼睛一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车厢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劳烦叔伯帮我把银针送进来。”
“就在她两眉正中一指下的位置上,入的不深轻轻拔下来便好。”
“好,好。”男人还有些愣神,伸手去探那妇人前额,果然有一枚细软的银针插在上面,男人伸手轻轻碰了下银针,银针一颤反倒吓得男人急忙收手。
“那,那个,小姐,她,她没事吧?”
“无事,只是睡着了而已。”萧安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接过男人递来的银针用手帕包了放在一边。
用在别人身上的针她都不会连续使用,倒也不会随便扔掉,只是需要放进沸水中煮一段时间才能接着用。
但是她的银针数量有限,出门在外又不可能抬着一箱子银针,再加上要煮沸的时间很长,用过一次之后处理起来很是麻烦,所以若不是是在嫌那妇人不要命般的吵闹,她也不会随便出手。
并不在乎别的,只是心疼银针而已。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妇人死死抱着马蹄子不松手,当真是不怕死啊!”男人挠了挠头,看着瘫倒在地的妇人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索性将她抬起来扔到了身后跟着的马身上,好在她昏了过去,不然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被这一出闹剧一耽误,男人驾车的速度都快了几分,马车很快便停在了衙门外。
衙门前院种了一棵腊梅,一树枝丫伸出墙外,上面挂着几个花骨朵。
有些已然绽放的花散发着阵阵清香。
萧安然从马车上走下来不经意间抬眸扫过一眼,那腊梅生的高又在偏院,她只能静静的看着。
也只想静静的看着。
突然,一道阴影洒在身前,男人伸手拉低腊梅的树枝朝她示意了一下:“小姐,你想要花儿吗?”
男人粗鲁的动作碰掉了几个花苞,萧安然有些无奈的叫他放手,从地上拾起一枚将开未开的花苞贴身放在了心口。
可怜冬梅正欲开,却落枝头染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