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烈铁塔般的身躯在碎石路上踉跄,粗糙的手掌被一双染着血痂的小手死死扣住。百里红樱猩红的裙摆扫过他的小腿,发间银铃撞出急促的碎响,这看似纤弱的小姑娘竟爆发出惊人力量,生生拽着毫无功夫底子的他在山道上狂奔。杀手谷暗无天日的训练果然淬炼筋骨,此刻她绷紧的脊背如满弓,每一步都带着搏命的狠劲。
“好冷前面是哪儿?你要带我逃哪去?”熊烈的嘶吼混着白气消散在寒风里,他感觉肺叶像被冰锥反复穿刺。回头望去,方才经过的山谷依旧绿意蒸腾,藤蔓缠绕的古木间蝉鸣阵阵,而眼前却横亘着一道冰雪结界——远处雪峰泛着幽蓝冷光,积雪覆盖的冰阶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想活命,少说话,跟上我!”百里红樱头也不回,冻得发紫的嘴唇挤出冰冷字句。
“慢些……慢些!”熊烈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厚重的棉靴在碎石路上擦出火星。他感觉胸腔仿佛被无数冰刃反复穿刺,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吞进了碎冰。回头望去,来时的山谷依旧笼罩在蒸腾暑气里,藤蔓缠绕的古木郁郁葱葱,而前方天际线却横亘着一道惨白的冰墙,寒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百里红樱突然急刹,熊烈收势不及,险些将她扑倒。少女仰头望着绝壁上蜿蜒的冰梯,朱唇被冻得发紫,却仍咬牙道:“翻过落魂崖,就到了杀手谷禁区玄冰洞就能躲过去!”熊烈这才惊觉,百里红樱掌心早已被自己攥得鲜血淋漓,可那抹殷红滴落在地的瞬间,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突然,身后传来冰面碎裂的轰鸣,声浪裹挟着森冷寒意扑面而来。熊烈回头,只见百米外,一条身躯足有水缸粗细的玄冰蟒破冰而出,鳞片泛着幽蓝寒光,蛇信吞吐间,地面迅速结出蔓延的冰纹。百里红樱裙摆下突然暴起数十道猩红绸缎,如活物般缠住崖壁凸起的冰棱。“抱紧我!”她的声音带着杀手谷特有的冷冽,不等熊烈反应,便拽着他纵身跃上悬空的冰阶。
凛冽的罡风呼啸而过,熊烈望着脚下万丈深渊,这才发现百里红樱单薄的身躯正不住颤抖。原来杀手谷严酷的训练虽赋予她惊人爆发力,但身负一个成年壮硕的人,此刻却也到了强弩之末。而那玄冰蟒却越追越近,每滑行一步,身后就留下一道深达半尺的冰辙,森冷的气息几乎要将他们的后背冻结。
熊烈后背紧贴着冰壁,脖颈后传来刺骨寒意。水缸粗的玄冰蟒正贴着地面滑行,泛着幽蓝冷光的鳞片刮擦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蟒口大张,每一次吐息都卷起冰雾,将二人周身温度又压低几分,冻得他们牙关不住打颤。
冰棱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熊烈青筋暴起的双手几乎要将百里红樱的腕骨捏碎。少女垂落的发梢扫过他冻得通红的脸颊,玄冰蟒的腥风已卷着碎冰扑到后颈。“分开逃!你先上冰崖!”熊烈嘶吼着将她整个人抛向更高处的冰阶,震得冰梯簌簌落下冰碴。
百里红樱跌坐在七尺外的冰台上,耳中嗡嗡作响。她望着下方那个被寒雾笼罩的魁梧身影,熊烈正挥舞着粗粝的拳头砸向逼近的蟒首,动作笨拙却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玄冰蟒突然昂首发出震天嘶鸣,冰蓝色的蛇瞳映出熊烈单薄的身影——在能冻结一切的冰息面前,他那身蛮力与孩童挥拳无异。
“傻丫头,你带着我,我们根本跑不掉!”熊烈转身时,冻得发紫的嘴唇扯出一抹歪斜的笑,额角的血珠坠在冰面瞬间凝结,“相信我——在崖顶等我!”这句话被寒风撕成碎片,却像烙铁般烫在百里红樱心头。
玄冰蟒骤然昂首,震天嘶鸣震得冰崖簌簌剥落,冰蓝色竖瞳如两盏幽灯锁定猎物。百里红樱看着熊烈抄起半截尖锐冰棱,铁塔般的身躯迎着蟒腹冲撞而上,明知这螳臂当车的举动不过是困兽最后的挣扎,却被他眼底燃烧的决然灼痛眼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来杀手谷刻进骨髓的生存法则——‘弃卒保车,适者生存’,此刻正与胸腔里翻涌的滚烫热流激烈交锋。
当蟒尾裹挟着千钧之力横扫过来,震落的冰棱如暴雨倾泻,熊烈竟侧身用宽厚的脊背替她挡住飞溅的碎冰。那一瞬间,百里红樱突然读懂了这份决绝的重量——原来真的有人会不惜性命,只为给另一个人争取一线生机。这与杀手谷尔虞我诈的生存之道截然不同,滚烫的温度烫得她鼻尖发酸,那些被寒刀冷剑冰封多年的柔软,正在熊熊燃烧。
‘高处不胜寒’,这高处的罡风依旧凛冽如刀,百里红樱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暖意。这份温暖不是杀手谷地牢里摇曳的烛火,而是熊烈用血肉之躯为她筑起的屏障,是他豁出性命也要她活下去的执念。原来在这冰冷世间,真的有人会跨越生死,将最纯粹的善意捧到她面前。这一刻,少女终于明白,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寻觅半生,此刻才触到了生命里最珍贵的那缕暖阳。
玄冰蟒突然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被冰锥刺痛的蟒眼泛起嗜血红光。它张开足以吞下两人的巨口,朝着熊烈直扑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熊烈爆发出全身蛮力,猛地将身旁数人合抱的巨大冰块轰然击落,朝着蟒口狠狠抛去。
石块脱手的刹那,熊烈的手臂在锋利的冰棱上划出深深血痕,殷红的鲜血顺着冰块表面蜿蜒而下。玄冰蟒嗅到血腥气,瞳孔骤然收缩成诡异的竖线,蛇身疯狂扭动着,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在百里红樱惊恐的目光中,巨蟒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鳞片间迸发出幽蓝的电弧,寒意愈发凛冽。
尽管已经快要抵达崖顶,百里红樱仍被那股刺骨的寒气逼得浑身颤抖。她咬牙抓住最后一级冰阶,终于翻身跃上崖顶。顾不上喘息,她急切地回头望去,只见被鲜血刺激得完全发狂的玄冰蟒,正朝着熊烈吐出致命的寒气漩涡。
“不——!”百里红樱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在玄冰蟒血盆大口即将闭合的瞬间,她看见熊烈转过头来,冲着她露出一抹温暖而安心的微笑。那笑容如此灿烂,仿佛全然不在意扑面而来的死亡。
白雾骤然弥漫,玄冰蟒的巨口无情地合拢。熊烈高大的身影与那庞然大物一同消失在茫茫冰雾之中,只留下空荡荡的冰梯在寒风中微微震颤。
百里红樱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下。自从父亲死亡那一天起,她就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其它人流泪。可此刻,这个曾用生命守护她的‘傻大个’,却让她冰封多年的心彻底融化。哭声回荡在寂静的雪山之巅,既是悲恸的宣泄,也是她重获温度的证明。
百里红樱如同一尊冰雕,独自在山崖的肆虐风雪中枯坐。泪水早已在面颊上凝成冰晶,熊烈用生命换来的那丝温暖,也被呼啸的狂风一寸寸吹散。此刻她的眼眸中,往日灵动的光芒尽数熄灭,没有一丝情,只剩浓稠如墨的恨意翻涌——恨这无情天地,恨杀手谷的残酷,更恨这冰冷的人间,夺走了生命中唯一的光。
“累死我了,你光傻坐着,也不来帮帮我!”一道戏谑的声音穿透雪幕,缠绕在百里红樱泛红的耳际。
少女连余光都未施舍,声音冷得能冻碎人心:“滚,谁胆敢来打扰我,我就要谁的命!”
“我的命,很珍贵!你怕不能要!我也不会轻易给别人。”那道声音带着熟悉的调侃,在风雪中不慌不忙地响起。
“你找死,你”百里红樱猛地从雪地弹起,猩红裙摆翻卷如烈焰,发间银铃震颤着杀意。可当她转身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全身的戾气骤然僵住。
风雪模糊了来人的轮廓,却遮不住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满身污秽的衣物上还凝结着冰碴,可那张被冻得青紫的脸庞,分明是本该葬身蟒腹的熊烈!
“你没死,还活着。”百里红樱的声音发颤,像是不敢相信眼前景象。下一秒,她全然不顾崖边的风雪,猩红身影如离弦之箭扑进那带着寒意的怀抱,泪水再次决堤,将最后一丝怀疑也冲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