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朱翊钧直接将奏疏扔在书案上。
“你说朕锱铢必尽以至私家悬罄,可朕何曾向百姓增加过一分一毫的赋税?”
“若是真是私家悬罄,你该问的不是朕,而是那些欺压良善、中饱私囊的巨贪大恶。”
“罪鱼而不罪钓者,当真是可笑至极。”
“至于什么公帑称盈,更是一派胡言。”
“国库里的银子什么时候满过!”这句话,朱翊钧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雒于仁说别的还情有可原,可你说“公帑称盈”,这就是典型的胡说八道。
自明中叶以来,大明朝的国库,大部分都是不够用的时候多。雒于仁竟然说公帑称盈,别的都可以忍,唯独这一点,朱翊钧忍不了。
他冷冷的望向雒于仁,“雒于仁,这话你也就是对朕说,若是你进了户部,对着户部的那些人说‘公帑称盈’这四个字,只怕是你连户部的门都出不去。”
“朝廷的邸报都是明发的,你自己去看一看,各省府州县有多少处报灾的,不是这里大旱,就是那里大旱,国库的钱粮如流水一般往外淌。”
“这些户部都有账册,都是明账,你可以一笔一笔的去看,去查。”
“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朕没有那么穷凶极恶,国库里有多少钱粮,每年要花多少钱粮,朕比你知道的清楚。”
“今天内阁也在这里,朝廷的用度都是经内阁票拟的,你问一问他们,公帑可盈否?”
“不过说到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朕倒是想起来年前郑国泰走私的事。”
申时行猛地抬起眼皮,不是论雒于仁的事吗,怎么又扯到郑国泰走私的事上了?
扯到郑国泰走私的事,那就得扯到市舶司的事上。
朱翊钧打的就是市舶司的主意,一切都是经济账,都想办法挣钱。
“郑国泰走私,该查的查,该办的办,不必姑息。”
“可笑的是,郑国泰竟然以浙江没有市舶司不知道向哪个衙门报备为由,公然走私。而且据郑国泰交代,浙江海面上,从事走私的人,大有人在。”
“国库频频告罄,那些走私商人却赚的盆满钵满。”
“可气的是,浙江官员不作为,竟然放任走私不管。若是真的管不了,大可以上报朝廷。但他们上报朝廷了吗?没有。”
“三法司和东厂、锦衣卫的人已经到浙江去查了,若是一切正常,还是要将走私的这个口子堵上。”
“隆庆年间,开了福建漳州府一处海港,效果显着。自朝廷以福建为试点,开放整个福建的海港,在福州府设市舶司,其他沿海之地设立海防馆,走私减少,国库见涨。”
“既然福建试点成功,而今浙江又走私猖獗,干脆,在三法司和东厂、锦衣卫的人稽查过后,浙江的海港,一块放开吧。”
“在杭州设立市舶司,在嘉兴、绍兴、宁波、台州、温州等沿海五府,设立海防馆。照福建例,以杭州市舶司总管浙江开海之事。”
“内阁会同吏部、户部,尽快安排下去。”
申时行知道这事躲不过,“臣领旨。”
朱翊钧默了一下,接着说道:“朕什么都没做,这个雒于仁却说朕锱铢必尽。既然已经平白挨了一顿骂,那么,那朕就索性随了雒于仁的愿,锱铢必尽一回。”
“市舶司和海防馆既然要安排,那就不要仅在浙江安排了,其他的地方一块安排了吧。”
“让两广总督勘察广东海港,让南京户部会同凤阳、应天二巡抚以及南京锦衣卫,勘察南直隶海港,若无异议,市舶司、海防馆在南直隶和广东也一并设立。”
在广东开设市舶司、海防馆,朱翊钧并不担心,因为广东总兵是李成梁。
在浙江开设市舶司、海防馆,是朱翊钧借着浙江官员发挥超常查获郑国泰走私案顺势而为。
本来朱翊钧想稳扎稳打,可转念一想,浙江和南直隶都是富庶之地,同属江南,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虱子多了不怕痒,干脆,一块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