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自从江家出了事,考虑到江父已经“病逝”,江家更是都分家了,那么在世俗的观念中,江岳现在算是没有娘家可以依靠的——哪怕其实她外祖一家非常疼爱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外头难免会有流言蜚语,觉得江岳配不上詹木宝。万商直接把管家权过渡给江岳,其实也是在给江岳撑腰。从长远的角度来说,这有利于侯府的安定。
金宝珠听了万商的话,自己又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很快就露出一副彻底想明白的表情,点着头说:“太夫人您确实不一样,咱府里这些人都是发自内心地尊重您。即便叫夫人管了家,您凭本事挣来的威望也不会少了一分,我们依然最最尊重您。”
因为詹木宝是侯爷,所以江岳一过门就是夫人。
万商只当是金宝珠嘴甜,见漂亮姑娘主动凑到自己面前,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金宝珠哼了一声,因为被捏着鼻子,所以有点像小猪叫。万商坏人似的笑起来。
金宝珠也跟着乐起来。
金宝珠觉得那些喜欢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其实都是没本事的人,因为没本事,才会仗着孝道在家里作威作福。而太夫人自来与别人不同。她有本事,就有底气。有底气,在这个家里就不需要刻意压制谁,反倒是热衷于发现大家的优点并提拔大家。
总归这府里的事情里里外外都已经被太夫人理顺了,交给年轻人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就是真出岔子了,太夫人还在呢,有太夫人兜底,年轻人慢慢就历练出来了。
金宝珠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是金宝珠的奶娘,也是她的陪嫁老嬷嬷,听说太夫人想提拔夫人管家后,脸上露出了几分着急。背着无人时,奶娘问:“等夫人正式管了家,咱们可怎么办啊?”
金宝珠有些莫名其妙,说:“不怎么办啊,夫人又不会为难我们。”
既然太夫人那么喜欢夫人,那夫人肯定是个好姑娘。
奶娘道:“哎!我的意思是夫人有夫人的心腹,等夫人正式管了家,自有她的心腹帮她查账,就用不上你了。”金宝珠如今能在府里得意,不就是因为她能查账吗?在奶娘看来,一旦不能参与到查账中,那就相当于失去了权利,岂不是又被人轻看?
金宝珠一拍额头:“我也是好日子过久了,竟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没事,若夫人用不着我,我依旧跟着太夫人做事。五溪铺那边摊子越来越大,太夫人需要帮手。”
奶娘欲言又止。
金宝珠整一个就是万商的脑残粉,笑语盈盈地安慰奶娘:“我知道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要多,但咱们府里有太夫人在呀,你之前的那些经验都是用不上的。”非要把那些传统的女眷之间争权夺利的思路往安信侯府里套,那完全就是没事找事。
金宝珠又给奶娘举例子:“譬如思玉姐姐,待到她敞开心扉了,我们才知道她其实算不得先侯爷的妾,只是担了这样一个名分,找了一个地方求生而已。以前我们不知道这些时,都以为她是先侯爷的妾,奶娘你何曾见过哪家的妾能在家里开私塾?”
这确实是个稀奇事。奶娘摇着头说:“不仅开私塾,还写文章呢。”
“对啊,所以说奶娘你的经验用不上嘛。”金宝珠眼睛亮亮的,“等思玉姐姐的文章在那个叫报纸的上面顺利登出来,肯定有更多关系好的人家愿意把姑娘们送咱府里求学了。我忽然想到一个,其实我也能去府里的私塾当先生,就教姑娘们打算盘!”
打算盘是掌家的必备技能,姑娘们都该学学。金宝珠很有信心地说:“总而言之呢,太夫人既然费心给我们每个人都找好了出路,就不会由着我们在内院受磋磨。”
奶娘双目微合,忍不住对着漫天神佛拜了拜:“太夫人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思玉如今在府里有一间独属于她的大书房。
府里现有的书籍、外头搜罗来的书籍,按照万商的意思,都需要先满足思玉和詹木舒的阅读所需,然后再分去给别人。所以,一些非常难得一见的珍籍古籍,原版都在思玉这里,詹木宝这个侯爷按说是一家之主吧,反倒是只能先看下人的抄录版。
万商说,这叫做物尽其用。
别管府里的下人能不能理解这一份“物尽其用”,要是由着正在参加科举的三爷詹木舒先看,大家其实都能理解,可思玉是什么身份?她一个女人看这么多书干什么?难道她也要去参加科举?难道她日后也能做官?
但因为这是万商做出的决定,所以下人们并没有质疑,反倒是提高了警惕,把思玉放在了和三爷詹木舒一样的位置上。怎么照顾詹木舒的,就怎么照顾思玉,比如不能随便进思玉的书房、动思玉的桌子,不能发生太大的声音影响思玉写文章等等。
而思玉本人自然无比珍惜万商的这份优待。
在印书坊的小吏上门邀稿之前,思玉对于自己的第一份投稿已经有思路了,还查阅了大量地质、人文方面的书籍。闭关了几日后,思玉拿着写好的稿子找上万商。
思玉想叫万商帮着指点一二。
万商连连摆手:“我哪能指点你呀?不行不行不行……”
万商觉得如果府里的众人测一测智商,思玉的智商肯定稳稳超过她。更不要说思玉在当世书籍方面的阅读量、思玉对当世朝廷的理解,这些也都超过万商。所以万商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居高临下地指点思玉。万商唯一的优势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思玉却在万商展开了稿纸,认真地说:“太夫人您先看看我写了什么。其实我这篇文章的灵感就是从您那里得来的……还记得我们府里第一次团建的时候……”团建这个词自然又是从万商口中听来的,当时府里的女人们一起躺在院子里用秘方美容。
其实万商已经不太记得自己那时说了什么了。
思玉帮着万商回忆起来,当时静华道人提起她小时候街上有个卖梨的老嬷,这位老嬷特别擅长种梨,一样的土质一样的树,老嬷家的梨就是比别人家的好吃。万商听闻此言,直接做了一个假设,如果她是当地的父母官,那么她会去请教这个老嬷,如果老嬷的种梨之法方便推广,那么这赫然就是一条适合当地的发家致富的道路……
“……我当时就觉得太夫人您若是为官,定是真正能为民做主的好官。”思玉满目憧憬地说,“反倒是朝廷中的一些官员,看似满腹经纶,其实根本不懂得治理地方。”
有人去了地方上,一心要谋个大政绩,结果完全不考虑当地的实际情况,反而把百姓折腾得更加凄苦;所以很多时候有官员不去折腾百姓,由着百姓休养生息,就算是好官了。可是,如果不思变、不求变,百姓就会一直苦着,很难富裕幸福起来。
“我明白了!原来你想搞一个扶贫专题啊!”万商脱口而出。
“扶贫?”思玉把这两个字在心里细细品味了一番。
良久,她郑重地点点头:“是的,我想写一写扶贫,还请太夫人不吝指教。”
第134章
万商觉得思玉找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之前思玉那篇十年磨一剑的策论之所以会被皇上重视,一个是因为思玉原本就出身于世家,对于世家内部的很多东西都是知道的,另一个是因为她几乎燃烧了自己只为了那一篇策论。日复一日地烧,年复一年地熬,使得那篇策论里全部都是精华。
但现实就是思玉并没有真正当过官,甚至她还一定程度上缺乏社会经验。
思玉仅有的那点社会经验还是在从家里逃出去后被好心的戏班子班主收养的那几年里获得的。她只读过万卷书,但是没能走过万里路,也没能见过各种好人坏人。
当然,即便是这样,思玉也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不少懵懵懂懂就当了官的读书人且不如她呢!
只不过,想要思玉再写出一篇像之前那篇策论一样叫人惊艳的文章,这很难。
于是思玉干脆放弃了宏观叙事,转而从小处着眼。
在这个读书人考科举走仕途几乎都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的时代里,少有人正儿八经地思考过“如何当好一个县令”这样的问题。偏偏对于习惯逆来顺受的底层百姓来说,县令负不负责、有没有作为,这直接关系到了他们日常生活。
意识到这一点时,思玉常常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重要的一个问题,为何此前从未有人正式思考过呢?
就算偶尔有靠谱的人发表靠谱的看法,那往往也都是他们自己当了县令,去了地方上,经过反复尝试,然后终于带着当地百姓取得一定成果——也就是说,都是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但很难找到一些像样的像指导读书人如何考科举一样当县令的书。
思玉就觉得自己应该去在意这个问题。
这不是巧了么?关于“扶贫”,万商还真能说出点什么来。
因为在万商生活的时代,她的国家一直非常重视扶贫工作。而正是因为国家的这份重视,哪怕万商本人并不在体制内工作,她本人也不是生活在贫困地区需要被扶贫的对象,但日积月累地接受相关讯息,万商的脑子里真就装着一些干货。
当然,她脑海里的“知识点”都是松散的,这里记了一点点,那里记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