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当然不会给亲爹下重药。但饶是如此,等家主彻底清醒过来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许多事情都已成定局。长子已经给北堂回了信,表示愿与他们共进退。
这一封信被长子盖了司马的家印,是诚意,也是主动送出的把柄。如果北堂事败,这个信落到了当今皇上的手里,那皇上完全可以用“谋逆之罪”把司马抄家灭族。
家主气得用鞭子狠抽长子十几下。但有什么用呢?信已经送出去了。
见长子不服气,家主问:“你可知道我们还有把柄握在申屠手里?”
长子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先不说申屠之前就已经主动把证据销毁了。即便他们有证据,我们世家的名望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难道他们真敢宣扬出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父亲您赶紧给申屠回信,明着顺从,实则拖延,好给北堂拖延时间。”
话是这么说没错。
然而就在第二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八日,一则骇人听闻的旧事传遍了朝野。
前朝惠帝时,世家司马有一人名叫司马牟,此人强占下臣之妻,并致其生下一女。下臣发现真相后,意图找司马说理,竟被司马牟的父兄下令灭了口。不过司马牟的父兄并不愿意承认下臣之妻生下的那个女儿,将母女二人隐姓埋名送去了家庙中。
下臣之妻对司马一家满怀恨意,对女儿也非常不好。
这个女儿后来改名换姓入了宫,便是惠帝德妃。她入宫前机缘巧合认识了当时非常有名望的司马度,并委身于他。而这个司马度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司马牟的嫡长子。也就是说,德妃和司马度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他们在一起毫无疑问是乱伦。
德妃之所以能入宫,是司马度一手操办的。
惠帝当时非常信任司马度,朝中许多大事都由司马度来决断。他对德妃和司马度之间的奸情一无所知,只以为德妃是司马家的外室女。而他当时之所以那么宠爱德妃,并非是喜欢这个女人喜欢到不可自拔,更多还是想凭此拉拢司马氏为自己所用。
德妃怀孕时,惠帝不顾当时已经成年的长子,只想着把德妃肚子里的孩子立为继承人,那也是故意做出来给司马氏看的。在惠帝看来,只要德妃顺顺利利地生下健康的儿子,那么当这个儿子成为了太子,司马氏肯定会出力叫他这个儿子坐稳皇位。
如此,风雨飘摇的江山也就保住了。而能保住一时,未必就不能又延三百年。
哪里知道德妃最后竟然生出一个怪胎!
惠帝太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了,所以不顾产房污秽,在当时选择第一时间推门而入,正好把“怪胎”瞧个正着,当场晕死过去。他醒转后,哀莫大于心死。他觉得之所以会有怪胎降世,是因为老天爷在用这种方式告知他,他们皇室的气运彻底断了。
但其实这个“怪胎”和前朝皇室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是德妃和司马度的乱伦子!
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妹不仅在入宫前勾勾缠缠,等到德妃入宫后,司马度已经明确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妹妹,但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欲望,选择继续和妹妹沉沦。
……
这样骇人听闻之事,其中细节已经超出不少自诩是正人君子之人的想象。若是拿不出证据,他们说不得就得大声斥责全是一派胡言!所以证据得第一时间摆出来。
而皇上手里根本不缺证据。先不说宋钰早早就破译了前朝史官的密信,皇上手里还捏着不少“人证”,他们都是前朝宫室里的太监宫女,皇上想要什么口供都可以。
乍一听到流言,司马家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被申屠卖给皇上了。
而申屠家主苦笑不已。
正如司马家主的长子揣摩得那样,世家的名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血月之后世人正盯着世家中的近亲成婚,揣摩他们是否生出过怪胎,申屠家主再怎么想要挽回皇上的心,也不可能把惠帝时的德妃和司马度之事捅出来。哪知道皇上竟然知道此事!
皇上究竟还知道多少事!
二十六日晚,皇上与申屠家主暗中见面。申屠家主蹭隐晦问过,如果司马家同意谈判,想从司马家拿走什么。皇上提到秋蕴书院。当时申屠觉得皇上这嘴张得太大。
现在好了,皇上确确实实是得不到秋蕴书院了。
但秋蕴书院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司马家这桩要命的旧事一翻出来,有哪个读书人愿与之为伍!
第125章
安信侯府。
当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中,安信侯府就越发显得岁月静好。
外头越是混乱,府里越是不能出事。万商干脆把大小主子们都喊到自己的院子里来,大家喝喝茶、聊聊天。免得有人独自待着时忍不住东想西想,反而吓到自己。
金宝珠说:“我原以为世家那样高不可攀……如今瞧着竟也像丧家之犬一般。”
在时人观念里,很多时候不仅是世家看他们自己高人一等;别人看世家,也觉得自己渺小而世家伟大。这是在过去千百年的潜移默化中形成的,短时间很难去除。
万商对此表示理解。读现代史时,因为西方强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实站在世界之巅,于是有些人看到白皮肤的就想当然地觉得他们“高人一等”。要知道此时人受教育的程度还远不如后世,也没有那么多平等的宣言,所以金宝珠的想法并不奇怪。
静华道人曾经跟着先侯爷走南闯北,哪怕只从先侯爷口中听过只言片语,如今也算是有些见识,便说:“世家再怎么厉害,他们手里没有能打的。以前皇上是没有理由派兵围他们。现在血月一出,理由是现成的。被这么围着,世家迟早会投降。”
木蕾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点头表示认同静华道人的话。
金宝珠就问:“那为何世家不养兵呢?”
木蕾停下手里的针线,笑着说:“他们哪里是不养兵?虽然没有冠以兵的名义,但他们养的侍卫护院之类的,其实也能算是兵了,一个个都强壮着呢。而且这些侍卫护院身上的铠甲武器往往比军中的制式还好,就是人数加起来比不过皇上的大军。”
养兵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行的。
读以前那些朝代的史书,有时外族入侵了,都知道要养兵,把兵马养强壮了,才能把外族赶走,但还不是养不起来!世家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在一县一府厉害,比不得一国之力。他们能通过姻亲师徒结交人脉,但养兵?世家并没有这么大的实力。
金宝珠想了想,说:“那京城中的这个局势岂不是没有任何悬念了?”
按照姐姐妹妹的说法,皇上赢定了啊!
万商和思玉对视一眼,心说接下来就要看北堂手里有多少兵了。
北堂族地所处的位置太过优越,能产盐,有金矿和铁矿,同时还易守难攻。他们是世家中难得具备养兵条件并确确实实付之于行动的。他们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
思玉看向万商说:“今日流言出来,只涉及司马,未涉及申屠和其他世家。我估摸着申屠他们已经和皇上达成默契了。”什么叫瞬息万变?这就叫瞬息万变!京城中的这个局势啊,别说一日一日得不太一样,就是前半日和后半日都能差出去好多呢。
或许有人一不小心就表错态了。
也或许有人一不小心就站对队伍了。
木蕾停了针线,一边听着,一边还分神照顾孩子们。她发现每当万商和思玉说话,金宝珠生的那对双胞胎姑娘,别管她们能不能听懂,都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着。
但她生的儿子就不一样了。见姐姐们的注意力被太夫人引去,他赶紧把毯子上的那只布老虎拢到自己怀里来,然后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好似威风得不行。
蠢儿子!
木蕾忍不住捂住脸。
万商点着头说:“申屠的选择本来就不多。要么皇上,要么北堂。”投靠皇上要出血,投靠北堂一样要出血。这就是自己手里没兵的坏处,只能被迫去抱强者的大腿。
那自然还是投靠皇上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