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看着众人面无人色的样子,语气稍稍缓和,带着一丝安抚:“自那之后,将军之位便一直空悬。幸得军中几位校尉大人,皆是深明大义、体恤民情之人。
他们临危受命,共掌北境军政。”他指了指那些挂着“校尉”名牌的官署,“便是诸位方才所见。几位校尉大人谨记前任教训,以民为本,严于律己,更将这‘意见箱’之制推行至每一处衙门口,时刻警醒,唯恐重蹈覆辙。”
他目光扫过众人,意有所指:“如今北境,军务由几位校尉共议决断,民政按新规各司其职。将军之位……呵呵,或许,北境暂时不需要一个高高在上、可能再次引来天罚的‘将军’?有这悬在衙门口的箱子,有这悬在头顶的天理昭昭……足够了。”
王管事的话音落下,官衙区一片寂静。只有北境凛冽的风,吹过那一个个深绿色的意见箱,发出细微的呜咽。
岭南的官员和富户们,呆立在寒风中,只觉得手脚冰凉,后背冷汗涔涔。他们看着那代表“民权”的绿箱子,再想想那灰飞烟灭的前任将军和知府……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恐惧、敬畏和巨大压力的明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彻底淹没。
原来……北境无将军,并非无人可用。
原来……那空悬的将军之位,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天罚烙印!
原来……在这里,“官”字头上悬着的,除了那口绿箱子,还有……真正的“天”!
没人再敢多问一句关于将军的话。岭南众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庆幸自己不是北境的官。也庆幸……自己还活着。至于那位尸骨无存的前任将军?众人默契地移开目光,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只有那年轻书办临走前意味深长的一瞥,和嘴角残留的讥诮笑意,如同烙印般刻在他们心底。
北境的寒风卷过新落成的“万民广场”,却吹不散此处近乎狂热的喧嚣。广场中央,一座披红挂彩、铺着厚绒地毯的高台格外醒目。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攒动,男女老少,伸长了脖子,挥舞着手中简陋的纸片或布条,脸上洋溢着激动兴奋的红光,呼喊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十三殿下!看这里!”
“郡主!郡主!签个名吧!”
“殿下!握个手!求求您了!”
高台之上,十三皇子端坐在铺着锦垫的宽大圈椅里。他身上穿着北境“特供”的崭新蟒袍,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面皮愈发白皙。只是那笑容,如同画上去的面具,嘴角上扬的弧度精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空洞的茫然。他机械地抬起手,朝着下方汹涌的人潮随意挥动两下。
“啊——!殿下看我了!”
“殿下!殿下!”
台下瞬间爆发出更加震耳欲聋的尖叫!几个被选中的“幸运儿”在手持长棍的北境兵丁“护卫”下,激动得浑身发抖,跌跌撞撞冲上高台。他们不敢靠近,只敢隔着几步远,朝着十三皇子伸出颤抖的手。
十三皇子身边的北境礼官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低声道:“殿下,民望所归,请赐福泽。”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十三皇子眼皮都没抬,伸出那只养尊处优、戴着玉扳指的手,任由那几个粗糙、沾着汗渍甚至泥土的百姓手掌,带着巨大的激动和惶恐,小心翼翼地、飞快地在他指尖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