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于定溪面上的惊讶不减,低声叫道。
叶渡清一瞧还真是此人,犹豫着放下刀。“你为何在这?”
“这个问题是我要问你才对吧?”于定溪哭笑不得地看着叶渡清身上那件“夸张”的衣服,走进来些,将屏风掩上,“这里人多耳杂,你我说话放低声些,免得被人听去。”
叶渡清与他保持了一些距离,问道:“昨日晚间,你也来此与阿史德议事,对么?”
于定溪点头,“是,今晚我也是来与她议事的,没想到在这看到你。小师叔,正值中州与突厥冲突之际,你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时间来此,还…还……”他指了一下叶渡清的着装。
叶渡清叹了口气,倒是挺尴尬的,“我来此是为找一件东西,很重要,所以顾不上别的。”
“阿史德性格反复无常,就算小师叔你身手了得,在突厥军的包围下也不是那么好脱身的,一定要万分小心,全身而退才好。”于定溪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份地图,交给叶渡清,“这是突厥各部的驻扎地点,你拿去,若是取到东西后要突围,应该能用得上。”
叶渡清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谢谢。我已说过我的目的,你呢?身为天一门掌门弟子,为何给突厥人做事?”
于定溪苦笑道:“因我本就是突厥人啊。”
叶渡清还真的不怎么了解于定溪家里是什么情况,眨了眨眼睛,“我只知你是北方人,没想到……”
室内温暖,于定溪便将外面披着的厚重袍子脱了,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叶渡清瞧见他里头穿的是款式简单的突厥着装,因他身材适中、面容白净,所以看上去没什么草原人的气质。
“准确的说,我是半个突厥人。我的生父是于答部的可汗,他在二十多年前抢了一个中州女子做妾室,那中州女子就是我的母亲,随后有了我。于定溪这名字是母亲为我取的,我还有一个突厥名字,不怎么好听,就不说与你听了。前些年,我生父去世,由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接过了可汗的位置。我虽然在中州学艺,但母亲独自一人居留在这草原上,处处受我那个兄弟的限制,生活枯燥。因为母亲的缘由,这些年我就回来参与一些事务,倒不为了别的,只为让她在部族里的地位提升些许,能安度晚年才好。”于定溪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半天,语气平缓,仿佛在讲述什么稀松平常的故事。
叶渡清消化着于定溪的身世,内心中对他有了些同情。“你随掌门学艺,功夫很好,能力也好,为何不想法子将母亲接回中州去颐养天年呢?如果有难处,南掌门不会不帮的吧?”
于定溪微笑着摇头,“不是我不想接母亲回中州,是她自己不愿回去。”
这么一说,叶渡清便明白了。一个好女子,平白无故地被突厥人强掳了去,迫于无奈生下孩子,又经多年含辛茹苦地将这孩子抚养长大,恐怕心中愤懑早已被漫长的岁月和失重般的无力感填平,不再去追寻梦里的故乡。
于定溪看着叶渡清的眼神,知道他动了些感情,微微一笑。
小师叔啊小师叔,我对你的背景经历如数家珍,可你对我却毫无了解,在此之前,恐怕也不想了解吧?从我上天上学艺开始算,你我相识已有十几年,但你却从未正儿八经看过我一眼,更别提深交,如今我卖些惨,你可终于肯正眼瞧瞧我这个“师侄”了。
“突厥和中州开战,我的混血身份很不受我那兄弟的待见,还好阿史德觉得我有些用处,召为幕僚,让我帮着做些参谋的活计,不然我和母亲都不能安稳地渡过这个冬天,到时候也只有南下回中州这一条路了。”于定溪摇着头道。
叶渡清不明白他今天为何这么多话,在同情之余也稍微留了个心眼。“不管突厥和中州哪方获胜,天一门总是你的靠山。如果往后的情势不利于你和母亲,那我可以帮你给掌门传信,或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
于定溪感动地点了点头,“有你这话,我就算有了退路。小师叔,我从来都知道你是外冷内热的,同天一师尊一样。对了,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在铁勒部待的时间不算短,如不嫌弃就告知于我,能帮上忙的话我尽力帮。”
叶渡清摇头,“不必,这不是天一门的事务,而是我个人私事,你顾好自己与母亲便是,别再去淌另一处浑水。”
于定溪见他不上钩,只能作罢。“好吧,趁着现在清静,我给你讲讲铁勒部的主要人员与他们的脾性,你若要接着潜伏,就要把这些话牢记于心。”
过了一会儿,阿史德回到帐中。她今日貌似是骑马外出了,身上还穿着软甲。阿史德刚进来就将马鞭甩在地上,与于定溪交谈起来。于定溪大概是帮她办成了什么事,让她很是高兴,从珠宝箱里拿出一些,赏赐给他。
于定溪接了宝贝,道谢。叶渡清从屏风后绕出来,轻咳两声,慢慢走到阿史德身旁,为她和于定溪倒水。
阿史德见到叶渡清仍在帐内,面色有变,于定溪对她说:“我问过帐内侍从,他们说此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而且我进来时,他还在睡觉,所以应当无事。”
接过叶渡清递的水,阿史德用突厥语问他:“你听到什么了?”
叶渡清一脸迷茫,不明白阿史德是什么意思。
阿史德目光阴沉,冷笑着掐住琴奴的下巴,又用中州话问了一遍。琴奴“伤寒”未愈,身体还虚弱,推拒的手都没什么气力,那双漂亮眸子里又蓄起水光,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
见他这副样子,阿史德终于放心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最好的,好了好了,是我冤枉了你,可怜的小宝贝儿,回去歇着吧。”
叶渡清方才装出的那副样子,同样让于定溪幽深的眼里现出欲念。他拿起桌上的银杯抿了一口水,指腹落在叶渡清方才触碰过的地方,仿佛那上头还有些许余温。
小师叔,命运总是这么巧合,怎么那天选之人,就偏生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