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蕴深深看了她一眼，佯作被说服地点点头：“嗯，这次我是真信了。”

黎棠：“。”

可恶，果然有时候好友太了解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

……

一夜好眠，温泉酒店在晨曦微光的轻抚下慢慢苏醒。轻柔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落在每一个角落，驱散了夜晚残留的丝丝寒意。

尽管窗外的世界依旧被冰雪牢牢包裹，银装素裹，但新的一天已然热热闹闹地拉开了帷幕。该工作的人们纷纷抖擞精神，投入到各自的忙碌之中。

昨天黎瑾轲踏遍周边，终于觅得一处堪称完美的景别——一处不大的瀑布下。

在这数九寒天里，原本气势磅礴、飞流直下的水流已然凝固成冰。远远望去，那冰瀑宛如一头隐匿在森林中的黝黑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白的利齿，周身散发着冷峻威严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待走近跟前，便能瞧见冰柱折射出粼粼光芒，恰似无数细碎的钻石肆意散落，夺目璀璨，只需一眼便能瞬间勾住人的心神，让人沉醉其中。

周围连绵不绝的皑皑白雪，与铺天盖地、形态各异的冰柱相互映衬，宛如大自然精心布置的天然反光板。

黎棠本就有着常年不见阳光，经悉心呵护才养出的冷白皮。还没等站到预先设计好的拍摄位置，她便已被满天雪光温柔环绕，衬得如同精致的瓷娃娃。她肌肤白皙胜雪，透着一股清冷易碎的独特美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泡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好看。”黎棠裹得像个粽子，里三层外三层，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她每轻轻呼出一口气，那哈气便在睫毛上悄然凝成微不可察的水珠，眨眼间，在冰天雪地的冷空气下变成了细小的白色雾凇。因这额外的重量，她不得不微微垂下眼帘，而这不经意间的神态，竟意外显出一股悲天悯人的飘然出尘感。

“但是……三哥，这种美轮美奂的镜头，我知道你是想用这种比较抽象、带有毁灭意境的荒诞镜头，来表现女主内心的复杂情感……”

黎棠微微仰头，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她的目光从那美到极致的冰瀑雪景上缓缓移开，看向身旁的黎瑾轲：“三哥，能不能给我详细讲讲你的设计思路啊？我总感觉这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我还没完全领会。”

黎瑾轲自然是求之不得，直接伸手拿起分镜手稿，微微侧身面向黎棠，耐心细致地讲解起来。

“女主的性格其实挺复杂的。”黎瑾轲的声音沉稳而有磁性，徐徐道来，“她从一开始，本性就不是纯粹善良的类型。真正让她性格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是青春期过后，一头扎进社会的那段日子。你也知道，少女时期，爱美的天性就像扎根在心底的种子，哪怕女主不幸毁容了，这颗种子依旧在悄悄生长。所以在这几段情节里，女主在幻境中看到妹妹那张漂亮脸蛋，其实就是她在借这个机会，满足自己对美丽容貌的幻想。”

“你再想想，一个平日里总对外宣称不在乎容貌的少女，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偶然目睹了那张近乎完美的脸蛋。那一刻，她心底压抑许久的不甘，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轰’地一下全爆发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沿着手稿上的画面线条轻轻滑动，试图让黎棠更直观地感受他的构思：“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她情绪激动、陷入幻觉的时候，那个漂亮如精灵般的少女身影就会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这背后，藏着的是她对容貌最深处的渴望，是她一直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梦。而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冰瀑场景，就是她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看似美轮美奂，实则暗藏危机。这就像她对美的渴望，却又充满了挣扎与无奈。”

“可以。”黎棠认真听着，若有所思地说道，“单纯从渴望投射的角度来看，三哥你这个构思简直绝了，巧妙又有深度，把女主内心的挣扎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且对角色心理的挖掘也格外到位。”

“不过，”她微微停顿，语气诚恳地说，“不过，要是把这个当作对少女气质的概括的话，我个人觉得可能还是差点意思。”

黎瑾轲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嗯？为什么这么说？”

“少女不是脆弱的。”黎棠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真正的少女可不是那种香甜温暖、软绵绵的粉嫩云朵。她们更像是一根根尖锐的刺，浑身散发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气息，瞧不上一切规则，看不起所有故作深沉的人，带着那种幼稚却又无比纯粹的唯我独尊，横冲直撞地长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让自己的描述更加生动形象：“成长的路上，她们四处碰壁，伤痕累累，可每一次跌倒后，都会拍拍尘土重新站起，在这不断受挫的过程中，一点点摸索出最契合自己的风格。就像破土而出的新芽，哪怕头顶是坚硬的冻土，也会拼尽全力往上钻，向着阳光生长。”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看，女主是个反派人设，那她的少女时期就更该充满叛逆和倔强。少女的美，绝不只是流于外表的甜美，更在于她们内心深处的强大和对世界永不言败的态度。要是在镜头语言里把这股劲儿体现出来，女主的形象绝对会更加立体鲜活，观众也更容易产生共鸣。”

也正因如此，在黎瑾轲原先的分镜里，黎棠才总觉得不太对劲，好像缺了点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现在她终于明白，缺的就是那一分坚韧和刺头般的倔强，尤其是像女主这样复杂的反派人设，少了这股劲儿，整个角色都差点味道。

黎棠从不讨厌诸如“香香软软”这类满含美好寓意的形容词。

就像她天生一副幼态长相，脸蛋圆润可爱，杏眸清澈明亮，笑起来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正因如此，不少粉丝都亲昵地把她比作香香软软的小蛋糕，或是甜甜的蜜桃味糖果。

而每次看到粉丝们用这些满是爱意的词汇来形容自己，她都很开心。毕竟这些美好的形容词背后，是粉丝们毫无保留的喜爱与认可，她又怎么会不珍视呢？

只是在这种旨在展现主角人物内心世界的画面里，她觉得创作若仅仅局限于追求漂亮和脆弱这一单一维度的美感，是有所欠缺的。

倘若只是单纯地想把电影拍成一部个人写真集，一味地追求极致的视觉享受，却忽略了角色深度和故事内涵，那她这番思考也就失去了意义。

但显然，黎瑾轲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拍出一部优秀的电影的。

于是听了妹妹的见解后，他不由微微皱眉，在脑海中不断复盘着分镜和角色的设定。沉吟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觉得妹妹说的确实有道理。

于是他便迅速做出决定，紧急安排光替重新寻找拍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监视器，一点点地寻找着最契合角色内心的感觉。

而此时，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矮胖瘦的光替穿着纤薄的白色睡裙，孤零零地站在冰瀑布下，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光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黎棠光是想象自己一会儿也要站在那个冰天雪地的位置，就忍不住浑身泛起了寒意。

“暖贴够吗？”戚蕴抱着同样裹成一个圆球的童童靠近黎棠，目光中满是担忧，忍不住皱眉说道，“还是再多贴几个吧，这样能暖和一些。”

其实大家都不傻，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里拍摄，为了抵御严寒，每个人衣物掩盖的皮肤上都贴满了暖宝宝。

光替贴了，黎棠自然也贴了。甚至为了上镜效果更好，在镜头里呈现出更加完美的状态，她贴的数量比别人还要少一些。

“没事的，还是不要贴了，会烫皮肤的。”黎棠把自己深深埋在厚厚的围巾里，声音因为围巾的阻隔而变得闷闷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好友还是安慰自己，“放心吧，只是拍一小段而已，很快就能结束啦。”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试图用笑容驱散好友的担忧。

戚蕴却皱起眉，心里始终不放心，还想继续劝。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欺负小演员，你也是真够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