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热闹地进行着。
陆清容拔下自己头上的金钗看了看,又瞧了瞧对面陈宝香头上的。
不是她眼花吧,那颜色好像不太对劲。
再定睛看看陈宝香吃东西的样子。
——这不就是刚发达时的自个儿么,饿死鬼似的,专盯着肉吃。
这样的人,能是什么高门大户?
狐疑地转了转眼珠,陆清容将发钗插回了发间:“陈姑娘久在上京,想是很熟悉万宝楼吧,待会儿一起去逛逛?”
陈宝香捏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旋即笑开:“家里管得严,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也不爱去街上。”
“平日不怎么出去,那今日怎么就来了?”陆清容挑眉。
陈宝香早就想好了说辞:“江家与我家祖上沾着亲,今日我爹娘又都没空,这不就只能让我来了么。”
这个理由说是说得通,但谁家贵门小姐说话满嘴爹啊娘的,连个“家父家母”的谦称都用不利索?
陆清容朝旁边的林桂兰使了个眼色,而后就道:“时辰差不多了,我陪陈姑娘去见江夫人吧。”
“好啊。”陈宝香依旧坦荡,顺手指了指院子门口,“你去那边等我片刻,我还要去跟里间的人问个礼。”
里间都是些长辈,陆清容懒得应付,她点了头,起身拉着林桂兰嘀咕:“你去堵另一个门,看她是不是想跑。”
“好。”林桂兰拎起裙子就走。
裴如玫在旁边看着,有些担忧。
这个姐姐应该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否则也不至于穿这件裙子来赴宴。
——这件紫配红的裙子是她在衡荣布庄里订的,当时做完去试穿的时候,被教习嬷嬷骂了个狗血淋头,说贵门姑娘不可以有这么俗气的审美,她是官眷,不是暴发户。
裴如玫无奈,只能将这裙子贱卖给了布庄掌柜,那掌柜的当时就说这裙子不好找买家,低价租给人充门面或许可行。
谁会花钱租这样的裙子呢,裴如玫很难过。
谁料今日在这宴席上,她居然看见它了。
陈宝香灿烂又潇洒,飞舞起的裙摆像极了她想象中的自己穿上的样子。
可裴如玫因此也很清楚,陈姐姐多半不是她说的那般势大,兴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得替她找个由头开溜才是。
正想着,裴如玫就看见陈宝香站起来往后院的方向走了。
裴如玫犹豫了一下,起身跟过去,想提醒她林桂兰和陆清容已经堵住了这院子里仅有的两处门。
结果刚拐过一个墙角,她就看见陈宝香已经攀上了角落里高高的院墙。
裙摆飞扬成银杏叶一般的弧线,她单手攀着墙沿撑上去,嘴里好像还轻哼着小曲儿。
“啊?”裴如玫控制不住地出了声。
正准备跨墙的陈宝香吓了一跳,骤然回眸,眼神有些凌厉。
但目光在触及到她的脸上时,那些凌厉尽数收敛了回去。她侧眸看着她,勾唇一笑,腾出一只手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后纵身一跃,轻飘飘地就翻了过去。
身后远处还传来宴席的喧嚣,眼前却只有风吹过树梢的细碎响动。
裴如玫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目光从两丈高的墙头上慢慢移到雪白的墙面上。
熟悉的歪扭污黑的脚印,熟悉的翻墙身姿。
一时间树叶纷乱沙响,远山禅钟清鸣。
“姑娘,做什么跑这边来,我找您许久了。”教习嬷嬷唠唠叨叨地走了过来。
“我找到了。”裴如玫喃喃。
教习嬷嬷不解:“什么?”
裴如玫没给她解释,只眼眸一点点亮起来,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她可能这辈子也做不成自在人,但她找到了她的“破棉被”。
陈宝香,陈宝香。
哥哥说得不对。
这上京里,还是有一个自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