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远远瞧着王熙凤带着大姐儿回来,忙迎了上去,把大姐儿接了过来,压着声音说:“奶奶可算是回来了,您是不知道,今个院子里闹成了什么样子。”
王熙凤这才想起来赵玉柔摔倒的事,但是她也不着急,淡淡地问:“仔细说给我听听。”
平儿把大姐儿交到嬷嬷手里,让她们仔细照看着,才慢慢向王熙凤说了今个发生的事。
赵玉柔摔倒时,跟前并没有人,她躺在地上喊了半天,才惊动了外面的人。
请了大夫过来一看,孩子是勉强保住了,只是赵玉柔往后就要躺在床上仔细养着了。
王熙凤洗了手,又换了身衣裳:“房里伺候的小丫鬟呢?”
平儿说:“奶奶不知,宝玉临出门前,嫌那个小丫鬟粗手笨脚的,担心照顾不好,就让袭人先照看着,没想到这就出了事。”
“袭人?”王熙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又问:“赵玉柔摔倒那会儿,袭人在哪儿?”
平儿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笑,“赵玉柔说突然想吃燕窝粥,袭人就去厨房要去了,那会子并不在房里。”
王熙凤轻轻“哦”了一声,“真是巧了,既然没有什么大碍,那便好好养着就是,怎么又闹起来了?”
平儿叹了口气,她和袭人关系不错,说起这个很是为她不平,“可是宝二爷一回来,见赵玉柔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袭人一个窝心脚,直接就把人踹地站不起来了。”
王熙凤一惊,她竟不知道贾宝玉还有这样的气性,“后来呢?”
平儿语气愤愤,面露怒气,“那边吵嚷了起来,我过去看的时候,袭人都吐血了,想来是要落下病根的。”
说着,平儿就更生气了,都有丫头,袭人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难免让人生出些唇亡齿寒的悲凉。
“宝玉的心也太狠了,虽说赵玉柔现在是他的心尖肉,但是袭人伺候了他这些年,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事情都还没有问清楚,就这样狠心。”
王熙凤沉思片刻,又问:“那赵玉柔到底是为何摔的,可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平儿叹了口气,说:“袭人去厨房要燕窝粥,那赵玉柔一时口渴,喊不来人,就自己起来倒水,谁曾想那水壶的把手突然无缘无故断开了,水洒了一地”
“然后就摔了?”
平儿说:“奶奶听我说完,那赵玉柔却不是这时候摔的,又过了些时候,她见袭人去了许久却还没有回去,就想出去瞧瞧,忘了地上的茶水还没有收拾,一时脚滑,就摔了。”
说到这里,平儿又说:“好在还算运气好,没有摔到碎瓷片上,不然就更糟糕了。”
贾宝玉回家后,见了赵玉柔凄惨可怜的样子,一时怒上心头,自然就开始发作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被贾宝玉叮嘱了好些遍的袭人,他临走时交代了那么多,没想到这些人全当耳旁风,竟让一个身怀有孕的一个人在房里,摔倒了也没人知道,就这样在冰凉的地上躺了许久。
赵玉柔吃了药已经睡了,贾宝玉先是发作了袭人,又发作了麝月秋纹等人。
“你们都是死人吗?”贾宝玉气得在房里团团转,指着几个丫鬟的鼻子骂道:“我走之前说的话,你们全当耳旁风,非要等出了事,一个个就变成缩头乌龟了。”
几个丫头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心中什么滋味自然不必言说,她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如今被主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斥责,换个气性大的,早就一头碰死了。
她们是奴才不错,可那赵玉柔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要让她们把她挂在裤腰带上才成吗。
更何况,她们各有各的活计要做,也并没有闲在哪里偷懒,宝二爷也太偏心了,往日嘴里说的什么把他们当姐妹们看待,这会儿看来,不过是哄她们的罢了。
二爷如今满心只有那赵玉柔,她们在他心里,怕是比石头草芥还不如。
晴雯冷笑:“二爷如今好大的气性,既如此嫌弃我们,不如回了老太太,将我们都打发了。”
贾宝玉被顶地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在林府唯唯诺诺,难道回了自己家,还要低头向丫头们服软不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贾宝玉作势就要去回老太太,麝月等人跪了一地,连声求饶,只有晴雯立在一旁一声不吭,他冷笑,“你是个有骨气的,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这就去回了老太太,放你出去,大家也清净清净。”
晴雯丝毫不惧,气上心头也是什么话都敢说:“二爷尽管去回,但是有些话咱们要先说清楚。”
“二爷说让我出去,大家才能清净清净,这话不对。”晴雯目光虽锋利却干净,冷冷扫视一圈,讥讽道:“这里不清静,和我有什么相干,就是我出去了,二爷难道就能清净清净?我看不能吧。”
晴雯早就厌烦了这里的乌烟瘴气,“二爷尽管去回,我若求饶一声,来世便托生成一个乌龟大王八。”
贾宝玉几乎气死过去,一时骑虎难下,急地直在房里转圈。
他不想让晴雯走,这满府的丫头,她最出挑,性子伶俐又活泼,最得他的心,虽性子刚强些,不愿像玉柔和袭人麝月她们一般,和他亲近亲近,但他心里总有她的位置。
而且晴雯和林妹妹很有几分相似,就更让他放不下了。
但是他已经放了狠话,要去回老太太,这会儿倒是难办了。
贾宝玉狠狠地瞪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心道,平日里这些人倒是机灵,最会讨人欢心,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一个个的像个木头一样,不中用了。
突然,床上躺着的赵玉柔轻咳了一声,“二爷”
这一声,既惹人怜爱,又婉转动听,正巧解了贾宝玉的燃眉之急。
他像是惊喜之下忘了方才要回老太太的事,扑在床边嘘寒问暖,余光却注意着晴雯。
见她冷哼一声就出去了,没有逼着他去回老太太,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好玉柔,你终于醒了。”
醒的可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