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立刻从旁边给取了大氅给朱允熥披上。
一点点寒风,朱允熥当然是不甚在意的,毕竟从前的处境太过困难,为了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他可一日都没落下过锻炼,况且他现在还是最不惧寒的年龄。
朱允熥轻笑了一下目光透过打开的窗户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去:“里面是一回事,听听看外面又在说什么。”
听到朱允熥这么说。
马三宝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窗户外面去。
随着寒风一起从窗户灌进来的,是窗户下方的熙熙攘攘和嘈杂议论:
“什么?是为了给那些人制作布料用的?他们的命是命,咱们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咱家里买不起那么贵的炭火,每年冬日里便只能去捡些柴火烧烧,勉勉强强也可把冬天熬过去。”
“今年工业司也不知道征用了多少树皮草木,那些他们用不上、看不上的草木也不够应天府这么多人来用呐!今年过冬的柴火……根本就没有着落!”
“是啊!凭什么用咱们的命去填他们的命去?”
“把咱冻死,英明什么?”
“昏君!”
“……”
今天是报纸发售的日期,不仅是聚集在各大茶楼酒肆里喜欢谈天说地、谈史论政的人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平头百姓当然也都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得到了这些消息。
阶层的差别是巨大的。
醉鹤楼里的人当然不会因为没了几根柴火就要生要死,所以他们看到的是所谓的天下、所谓的英明,也能被朱允熥一早就安排好的营销号给煽动。
然而。
这些顶着大冷天都得在外面忙活生计的人却得计较。
不为别的,他们是切身利益被损害最大的,而这一类人,在普通百姓里面却往往占据了绝大多数。
“这……”马三宝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脸色微微一变,不解道:“陛下做的明明是天大的好事,怎么好像……他们骂得比从前都还要凶些了?”
“陛下此举不知能救下大明多少穷苦百姓,陛下甚至为此背负骂名,他们竟敢……”
马三宝话没说完,便被朱允熥抬了抬手打断,即便听着外面的诸多声音,他的面容之上却并没有任何怒意:“因为得到好处的并不是他们。”
“从整体来看,大明皇朝得救的百姓不少,可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甚至他们还要为此付出代价。”
“有此怨言才是情理之中。”
“身在高位,更不可被逐渐侵染得「何不食肉糜」。”
朱允熥无悲无喜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百姓、看着消息在人群之中传递扩散,听着百姓的诸多怨言,似是在告诫马三宝,又似是在告诫自己。
就像是前世,媒体嘴里各种平均数据飞起,可实际上,哪儿有那么现世安稳?被平均的那些人的苦难,只有他们自己看得到。
所以朱允熥找的营销号都是影响着中上层的这一群人,目的也是为了通过他们的影响力,快速地传播到大明皇朝的其他地方去,收获那一批并没有被侵占掉利益、甚至是受益者的民心。
至于应天府一带的底层百姓。
当他们真真实实地被侵占掉利益,一百个营销号也不管用,反而显得讽刺,甚至会起反效果。
听到朱允熥的话。
马三宝面上露出一抹恍然之色,道:“陛下教训得是,是奴婢目光短浅了。
说话之时,他不由得肃然起敬地看向站在窗边,背负双手目光略有些悲悯地朝下看去的主子。
心中暗道:「大明有如此君主,何愁不兴?」
顿了顿,马三宝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蹙眉道:”只是……奴婢还是替陛下冤屈,陛下明明……是想着大明、想着百姓的……”
朱允熥目光凝沉地看着下面沉默了片刻。
随后才转身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把窗户关上吧。”
“有什么好冤屈的,从前他们言辞激烈地骂来骂去,如今又是什么面孔?纵然朕为了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征用了他们的柴火,可这份苦难本不应该由他们来承受。”
“朕也不会让他们承受。”
朱允熥语气笃然地道,说完才缓缓抿了口茶。
马三宝关上窗户,也跟着走了过来,听到朱允熥这才才突然想起什么,目光一亮道:“对啊!奴婢怎么给忘了!旁人都以为是陛下一意孤行的煤运司!陛下还有无烟煤呢!”
说到这里。
马三宝不由得心中一动,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切自己主子约莫是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当即忍不住叹道:“陛下当真是深谋远虑啊!也……有一颗无人能及的仁者之心!”
说话的同时。
马三宝忍不住悄悄地端详了一眼自家主子。
心里暗暗觉得十分神奇:「便是纵观史书也不曾见过陛下这般人物,虽然陛下的许多想法和做法也的确有些离经叛道,甚至让世人知晓还会被谴责大逆不道,可他实际上的言行做法,做到的事情,却又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