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沈玉徽无奈的一把抓住七弟的胳膊,“开吧!”
沈玉梅擦了擦泪,哭道:“爹,您别激动啊!”
“打开!”沈万山不答,只一味的看向沈玉云手里的收音机。
"调中央台吧!"沈玉川猜到了什么,靴跟儿撞翻搪瓷脸盆,水花溅在沈玉君的碎花布鞋上,"玉京的……今天该有消息了!"
所有人浑身一震,默默望着病床上浑浊的老眼,把"贪污案"三个字咽回肚子。
可老父亲非得听这个消息,他的身体吃得消吗?
自从晓得沈玉京被纪委带走,昨晚接到消息,说他受贿了六千万,老爷子就吐了三回血。
此时此刻的老父亲沈万山脖颈暴起青筋,喉结上下滚动,像条被扔上岸的鲶鱼。
"都、都坐好听……“沈万山突然支起上半身,输液架哗啦作响。
沈玉君慌忙把靠垫垫在他身后,却见父亲凹陷的眼窝里滚出两滴浊泪:”老四……把收音机……拧开……你快点儿……"
沈玉云手心沁出冷汗,弄了半天实在不熟练,沈玉川只好把收音机接过去,在怀里不停操作起来,旋钮在"咯嘣"声里转到中央台频率。
晚七点的《新闻联播》标志性播音员的嗓音从里头淌出来时,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的气泡上升。
"……本台收到最新消息,原燕京市计委科技司司长沈玉京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金额达六千一百一十二万元……刚才画面中的,便是从他经营从茶馆里查处赃款的震撼画面……"
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像把铁锤,把窗玻璃震得嗡嗡作响。
沈玉徽手里的报纸簌簌飘落,正摊在“反腐败斗争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标题上。
沈万山瞳孔突然放大,喉头涌出"咯咯"的怪响。
沈玉梅尖叫着扑向呼叫铃,沈玉海掰开父亲紧攥的拳头,指甲缝里全是自己掌心的血。
沈玉川踉跄着撞翻收音机,喇叭里还在播报:"现场查获黄金七百二十克,玛瑙玉器等文物一百三十九件……"
"爹!爹您张嘴!"
沈玉云抖着手往父亲嘴里塞速效救心丸,却见那松弛的嘴角突然涌出鲜血,暗红血线顺着氧气管蜿蜒而下,在雪白被单上洇出朵朵蜡梅。
沈万山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浑浊老泪混着血沫子淌过皱纹沟壑,定格成张扭曲的树皮面具。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
沈玉梅等女眷全都愣住了,她们被突如其来的事故惊呆了,宛若被抽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爹——”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接着所有人都扶在父亲身上嚎哭。
沈玉徽突然扑向外头,玻璃倒影里映出他煞白的脸——窗外梧桐叶正打着旋儿坠落,像极了很多年前沈玉京考上钢铁学院时,他抛向空中的那把彩色纸屑。
“护士,护士,医生,医生……”他的尖嚎在走廊里回荡着,充满着不甘。
沈玉川跪在收音机旁,天线折断处露出铜丝,在暮色里闪着寒光。
"都让开!"护士挤开哭作一团的儿女,除颤仪的蓝光映得满屋人脸上阴晴不定。
沈玉海突然揪住沈玉云的衣领:”你干嘛非要闯进来,你明明知道爹不能再听这消息了!"
"别吵了!"沈玉梅尖叫着捂住耳朵,“爹都已经这样了,快找医生啊!”
可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护士说了句更冰冷的话:"准备后事吧。"
沈万山微睁的眼已经蒙上白翳,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日光灯。
他嘴角还凝着血痂,像条未说完的话。
沈玉川突然踉跄着冲出病房,在走廊尽头撞见值班主任,赶紧把他往病房领。
"同志!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啊!"
值班的主任上前再三确认,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节哀!”
哇!
病房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麻雀。
沈玉徽弯腰捡起断腿的眼镜,忽然在镜片裂痕里看见父亲最后的脸。
那双浑浊的老眼正望着南方,仿佛穿透二十年时光,望着那个抱着课本、意气风发走出胡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