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轻轻抚着这个历经了生死的孩子,那香软香软的小身子,真叫人怜爱啊。
雨早就停了,还能听见雨水沿着瓦当一滴滴地往下落,室内烛火摇曳,眼看着天光也就要亮了。
阿磐早已筋疲力尽,气力全无,一双眼睛闭着,就要睡过去了。
依稀听见廊下有人问话,“子期,你适才说的‘血崩’,可还会有?”
被叫做子期的人回道,“主君宽心,扎了针,封了穴道,就不会再有事了。”
那人应了一声,又朝着院中候着的将军命道,“那几个婆子看牢了,命人连夜赶去大梁查她们的底细,查出结果前,一步也不得离开。”
廊下的将军们也连忙应了,“主君放心,已经关起来了。时刻看着,谁也跑不了。”
阿磐心头一松,她在朦胧中想,似谢玄这样运筹帷幄的人,他怎么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蹊跷呢?
他自然能。
因而轻轻舒了一口气,在赵媪的安抚下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得可真久啊。
偶尔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了,但赵媪还在一旁。
她便问起赵媪来,“孩子们还好吗?”
赵媪低着头给谢挽换尿布,却眉眼闪烁,一时没有答话。
好一会儿才道,“都好呢,夫人好好养身子,一点儿也不要担心。”
阿砚呢?我想看看他。
“王父不许,王父动了怒,知道是二公子干的,差点把二公子”
“把二公子怎么了?”
赵媪低着声,不敢大声说话,“差点儿把二公子摔死”
阿磐怃然,“阿砚见过妹妹了吗?”
赵媪这才笑,“见过啦!见过啦!大公子喜欢妹妹,十分喜欢呢!”
仗已经打完了,他还没有机会前往晋阳,去看一眼那损毁的赵氏宗庙。
他该负手立在赵宫大殿高高的石阶上,该立在晋阳城外那高高的山上,俯瞰赵氏宗庙那滔天的大火,那冲天而起的浓烟,那
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是少之又少的。
崔老先生很急,他是晋国旧臣,他有多渴望回到晋国故地,亲自看一眼,也亲自去祭拜晋国的祖先和崔氏的陵园。
他与谢玄一样渴望。
不,他比谢玄还要渴望。
他和周褚人带着魏武卒一起翻太行,这一翻就是数年,如今总算破了太行,竟就随着他们的主君一起在赵国的上党郡留下了。眼巴巴地看着周褚人喊打喊杀地一路往北杀了过去,听说把赵人杀得片甲不留。
几大诸侯国在年前还乱成了一锅粥,妄图合纵连横,都来分魏国一杯羹。
年后见形势不对,早就见风转舵,观望的观望,称病的称病,退兵的退兵,求和的求和。
赵人又能怎么办呢?
原先太行山麓那一战出来的赵叙和沈国舅,没了太行的阻挡,也没了燕人的帮衬,国内又常年动荡,造反的,兵变的,早就千疮百孔,力不能敌,因而被周褚人一路围追堵截,远远地往北逃窜去了。
无人不想建功立业,从前被屠了国的晋人,但若能好生活下来,谁不想躬擐甲胄,身当矢石,亲自去斩将夺旗,杀身报国。
(躬擐甲胄,谓亲自穿戴铠甲头盔,坐镇军中指挥。身当矢石,意为亲自上场抵挡敌人进攻)
因此捷报虽频频往上党的宅子里传来,崔老先生却明显比从前要焦躁了许多。
他一次次来,却又不进门,就在木廊下立着,立着,等司马敦看不下去,非得进门通传了,说,“主君,老先生来了。”
谢玄知道崔老先生要说什么话,因此也从不怎么请他进来,闻听司马昭的禀报,便自行出了门去。
外头的人说话是刻意压着声,可她若轻声走到窗边,也能听个分明。
崔老先生急,每回都是极力规劝,“凤玄呐!你是爱打仗的人,从前也就算了,如今女公子也生了,你怎么怎么还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