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夜雾裹着铁腥味漫过敖包,厮杀的喧嚣已凝固成满地扭曲的残影。断裂的套马杆斜插在冻土中,尸体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堆叠。
细小的雪粒开始落下,寂静中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鲜血在低洼处聚成暗红的湖泊,表面结着薄冰。某位首领的银质腰带扣滚落在血泊里,雕刻的苍狼图腾被血污覆盖,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女人们佩戴的珊瑚珠串散落在尸体间,染血的发簪、断裂的骨制护身符混作一团。
乌鸦和秃鹫已经开始聚集,漆黑的羽翼遮蔽了半边天空,发出刺耳的鸣啼。
在这血染的草原上,最为勇猛的战士此刻正摇摇晃晃地半跪下去,将尖刀插入冻土,一口一口粗重喘息。他佝偻的身形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不断轻微颤抖。
在他周围是层层堆垒的尸体,全都死于他锋利的刃口。
几个族老提着沾满鲜血的弯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手掌轻轻按住战士的肩膀。
“哈鲁,你抖得很厉害,你怎么了?”
或许这是他经历过的最为惨烈的战斗。或许杀戮让他坚硬的心防产生了裂隙。族老们十分担心。
图门抬起惨白至极的脸,琥珀色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冷峻的面容流露出罕见的脆弱神态。
他在恐惧。
几位族老连忙丢掉手里的长刀,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抱在怀里,像父亲一样安慰:“没事了哈鲁,没事了。敌人已经死光了。你做得很好,你杀了很多人,你救了大家。”
更多勇士走过来,提着染血的刀,默默守护他们的英雄。
图门摇摇头,没法把自己的恐惧说出来。他害怕的不是死亡,是失去。
主人是异族,她的家乡在大周。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开草原,回到故土。到了那个时候,图门该怎么办呢?图门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他要怎样才能挽留?
更深的恐惧袭来,让图门颤抖个不停。
就在这时,几个勇士在不远处焦急地喊:“首领,你怎么样了?神女,神女,你快来看看,首领中了暗箭!”
图门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朝鲁,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
朝鲁,你是帝星,你将来会统治草原,进而夺取整个天下。如果我取代你成为天下共主,就能把主人牢牢护在羽翼之中。不管她前往何处,都是我的国土,而我总会跟随在她身边。
朝鲁,真是抱歉,你这颗帝星,我摘定了。
思忖间,平瑞宝从最大的一个帐篷里冲出来,焦急地招手:“你们快把朝鲁首领扶进去,贵人懂医术,贵人能帮他处理伤口。”
几人匆忙进入帐篷,而那个香浓温暖的所在却是图门不被允许踏足的。
图门眸色暗沉下来,后槽牙狠狠咬紧。
一名族老上下摸索他的身体,焦急地问道:“哈鲁,你有没有受伤?”
图门摇头。他怎么会受伤?主人一直在外围凝望着他,及时为他规避所有危险。他最大的伤口只有脸颊的一丝刀痕,浅浅的已经结痂。
不该那么听主人的话,若是自己也中了几支暗箭,现在就能进入帐篷,待在主人身边。
思及此,图门狭长的眸子眯了眯,目光迅速扫过几位族老,然后拎着其中一人的后领,大步走向那个帐篷。
“图门你干什么?图门,这个地方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