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府城之后,吴玉竹一行人被投入大牢,等待当地官员提审。
稍作休整,买了一些干粮,备好水囊等物,方众妙准备再度启程。临行之前,她想与吴玉竹见上一面。
“你修订完整的这本册子,若是传扬开去,能救许多人,也能立下不世功德,还能为你积攒丰厚的财富。观你言行,不像是目光短浅之人,却又为何将它埋进土里不见天日?”
方众妙扬了扬手中的《吴氏青囊》。
吴玉竹从稻草堆里站起来,慢慢走到牢门边,苦笑道,“早几年处处都是战乱,时时都有天灾,我一个弱女子,走不出三里地就会死于非命。我若还大大咧咧地叫嚷出去,说我手里有宝物,能挣大钱,定然会被心怀叵测之人盯上,早早被送去投胎。不是我不想用它谋利,而是我不能。”
方众妙颔首,眉头微微蹙起。
吴玉竹看她一眼,说道,“我还要感谢您。若没有您,这个皇朝不会有现在的太平景象。我原本想着,等到来年开春,便把这本册子,以及那补天再造丸的方子卖给府城最大的药房,狠赚一笔。我家是烈属,连官老爷都不敢动,我手里忽然多了一笔几千两银子的财富,旁人也是不敢觊觎的。”
方众妙静静听着。
吴玉竹深吸一口气,又道,“没有您,我对未来的一切期许都会落空。”
方众妙抬眸说道,“是你贪心了。”
吴玉竹惨然一笑,“对,是我贪心了。若您也经历过三天只喝一口凉水,饿得全身发软,恨不能抓一把土吃的日子,您也会像我这样贪心。”
方众妙语气沉重地说道,“让你们过上那样的日子,是当朝皇帝的错,是世道的错,也是我的错。”
这样的话,吴玉竹从来没听旁人说过。那些权贵哪里会觉得自己有错?穷苦百姓从他们身边走过,散发出酸臭味,便是错。穿得衣不遮体,有碍观瞻,便是错。病死了饿死了,尸体堆积成山坏了景致,便是错。
黎民百姓,生来就有错。哪个权贵会说,让百姓受苦,是他们错了?
吴玉竹终究还有一丝不甘,然而现在,听见国师这样说,却也忍不住深受触动。
方众妙缓缓翻看着册子,说道,“我已经与官府谈妥,用你的名义印刷这本书,送去各地,命医者仔细研读。你虽然有罪,但该是你的功劳,我也不会抹除。”
“书中由你研发的药方,我替你做主,卖给了杏林春。
“想必你也听说了,杏林春乃当世最大的药铺,分店遍及四海,商誉值得信赖。”
“明日,杏林春的掌柜便会亲自来与你讨论买卖药方的价格。这笔银子,我会命人每个月按时发放,用作你儿子的抚养费。他们若是想读书,我也会给他们安排。你的错,不该牵连到孩子身上。”
方众妙合拢书册,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并未亲自动手杀人,也没有真的对杨小福下毒,若是按照律法,当地官员或许会判你监禁。”
“短则十年,长则十五年,或能出来。你才华横溢,不可浪费。你若还想钻研医术,我会每隔几月命人给你送来医书。但愿你能振作,也能有所成就,还能与你的孩子团聚。”
方众妙把手中书册递进牢门,叹息道:“女子也能顶天立地,只要给足机会,她们未必不如男子。你的事,我会写成书信,送入临安命人读给太子听,好叫他明白,来日等他当了皇帝,天下女子也能读书识字,也能顶门立户,更可以遍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