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活着就总会想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他长大了吗?他什么模样?
大儿子不认他做爹,那个孩子死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贺钊身上。
他以为他会培养出一个重振家族的好儿子,可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人最大的可悲就是在能拼的时候没拼,有余力转圜的时候没有留余地,等到真意识到问题,才发现他已经没有了那个机会和能力。
少年时候可以肆意挥霍,任性跋扈什么都不在乎,伤害了别人也不觉得错,自己错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英俊潇洒、出身名门,自己是天之骄子,自己……
他一直觉得,还有机会,还有大把的时光,他还可以东山再起。
可一转眼,人到中年,他悚然发现,自己竟然一无所成。
尤其有那样一个成功的、名扬天下的、被自己放弃的儿子对比着,就显得他尤为窝囊。
难道要承认自己是个窝囊废,一事无成吗?
难道要让曾经名动天下的安国侯府毁在他手上吗?当年的父亲何等风光,意气风发?
贺驭倒是有祖父的模样,可他却不认自己这个爹了。自己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董绿眉嘤嘤地哭,最后摇摇欲坠声息越来越微弱,“侯爷,你知道吗?如果可以,我是愿意给她和那个孩子偿命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仗着表哥宽厚善良,对我爱重,死皮赖脸赖在表哥身边,事情也不会这样。我就是放心不下钊儿。侯爷,你该振作,你是侯爷,你正当壮年,你还可以为钊儿拼一个未来的。”
贺瑾推开她,晃晃悠悠地想站起来,结果冻僵的腿没有感觉,让他再度摔在地上,他几次爬起几次跌倒。
董绿眉爬过去抱住他,哭道:“到底谁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样难过,你若是后悔若是有怨恨,你哪怕打我骂我,哪怕让我去死,求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我真的好心疼你。”
她认定是贺驭耍的手段,他一边放出羞辱她和贺瑾无媒苟合的消息,让那些人羞辱安国侯府,让贺瑾无脸出门。他还暗中搅弄风云,让安国侯的故交旧友都不来走动串门,他利用自己的权势把安国侯府给孤立了,贺瑾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羞辱?
并不是过一个年才这样的,这不过是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自从那一年贺驭劈了祠堂贺瑾就开始难过了。
尤其聂青禾那一家子来了京城以后,那个女人好手段,又是让人写书又是说书的,处处都在败坏安国侯府的声誉。
贺瑾却没有说贺驭,而是捶着自己的胸口,“总有个声音在这里跟我说,一直说,一直说……”
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平庸,不敢承认自己配不上洛灵儿,不敢承认她不爱自己,不敢承认自己一事无成,不敢承认自己是个不肖子孙。
可他……就是……
他再度推开董绿眉,自己连爬带滚跌跌撞撞地走了。
董绿眉望着他的背影,偌大的院子,只有几盏灯笼在这里陪着她,天空被地面的花灯映得黑漆漆的,反而不见星月。
那天就好像一个倒扣的洞,黑黝黝地深不见底,仿佛天罗地网一样要将她吞噬,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突然觉得这侯府没有了意思,对她失去了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