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着老头竟然一口拒绝,还是在天人面前,丝毫不给面子,谢瑜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哼了一声,重重放下筷子表示不开心。
祝平安注意到可怜的大少奶奶吓得更是牙齿打颤,如果每天都这么一起吃饭,他能确定这小姑娘早晚被吓死在饭桌上。
谢王的眼神从祝平安脸上掠过,似乎在对他说,这就是你乱说话,给人造成的麻烦。
祝平安佯装没有感觉到,自顾自的继续吃着,他发现无论在什么地方,脸皮厚就无敌。
谢瑜也看着祝平安,噘着嘴,不怕惹事地问他:“祝先生,你是不是说那儿每个人都可以接受教育?只要想学什么,就可以去学,不管是乐器还是其他技能?”
“放肆!”谢王真的动怒了,他刚才提醒过,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说,他的声音中仿佛有什么实物要冲出来,这次谢瑜吓得脸都白了,不敢再吭声。
而大少奶奶直接晃了两晃身体,竟晕倒了。
丫鬟仆役慌忙上前,一阵忙碌,将她抬了出去。
自始至终,大少爷都没多关心一句,甚至眼皮也没抬,继续专注吃着饭。
这气氛绝了,换谁来了都会窒息。
见儿媳妇吓晕了,被抬下去后,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镇长转头对儿子说话:“你上次要的几本书,我托人从各地收购回来一批类似的,不知道合不合你意。货车早上到仓库,到时候让小娄给你收点整理,放到书房你自己分类。”
“嗯。”
明明是重男轻女的受益者,谢元朗却也没什么高兴的地方,只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谢瑜更是感觉不公,一直对着祝平安做鬼脸来博取同情,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更是大胆的在桌子下踢他的腿。
祝平安很不舒服,他觉得被这个不怀好意的女孩子戏弄,不过好在大家都想快点结束饭局,尤其大少爷,吃的很快,第一个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父亲慢吃。”
镇长根本没有吃什么,包括眼前那晚浓黑的汤。
等到娄纠察推着老头子回房,众人起身散去,祝平安感觉到背后一直有人,他放慢了脚步,果然是二小姐。
谢瑜悄悄跟着祝平安,走到外廊无人处,这才长出一口气,故作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套近乎,顺便解释:“我爹说的那些话,可不是我告的密。肯定是娄纠察这条狗子又去老爷子面前搬弄是非,你不用管他,我很喜欢听你说的话。”
祝平安依然很平静,只是有点茫然不解的请教:“我并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是镇长不准传播的东西?二小姐知道吗?”
高高在上的坠人,不理解这些底层的逻辑理所当然。
“还不是你说天上人人平等,有书读有工作,大哥听着激动不已,老头听着就接受不了,老古板!”谢瑜习惯性的噘嘴撒娇,摆弄着洋裙的花边,最后一句话压得很低,宣泄不满,“我想要个钢琴都不给买,守财奴。”
果然是价值观的冲突。
“原来如此,我以为在哪儿都一样呢。” 祝平安恍然大悟,故意说道,“那以后你们别再问我那儿的生活了, 我的生活常态,是镇长所无法接受的,这实在……”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耸耸肩:“二小姐以后莫要再问了。”
外廊的黑暗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贴地而行,祝平安在这儿已埋下了一颗种子,但谢王绝不允许这样的种子发芽。
谢王甚至不希望镇上的人接触这种梦。这世上什么地方都是一样,民众才会绝望地躺倒在烂泥里,放弃了梦想,放弃了挣扎,放弃抬头看一眼星空,放弃接触那光芒,才不会有意外。
正如他们铲除多余的人与传承者的手段一脉相承。
改变即死亡,一切都停滞,保持着脆弱的平衡,这才是他最想要的平安镇。
“可我就喜欢听你说光怪陆离的天上生活,我们看不到,还不能听听嘛?”谢瑜满不在乎,她还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总要有野心和梦想,“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儿,去天上看看?”
祝平安故意装作吃惊地表情,四下看看,表示这种话可不是他说的,他也没对这儿的人煽风点火。
“你别担心嘛,这里没别人,我不会出卖你的,你说是不是有一条路,或者就是你说的飞机,能载着我们离开这里?”谢瑜亲密的握住他的手臂晃了晃,“你看这里的人,墨守成规,不愿看到外面的世界,可我不一样,我还有大把年华,我可不要在这种小镇度过一生。”
“二小姐别开玩笑了,我这脑子还没恢复好,要被你晃的更散了。”祝平安半开玩笑的抽回胳膊,“这世上各种地方总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也有不同的社会形态,你已经是大家羡慕的对象了,如果真去了另一个地方,或许和你的想象并不一样……”
比如,这么瞎报天气预报,早就接受法律的制裁了,这种反社会的人,只能存在于这个地方。
谢瑜露出嘲讽的笑容,完全没有感受到祝平安的言外之意,她只听到自己出身高贵,难免洋洋得意:“可有什么用,你看我爹连钢琴都舍不得给我买。不过我也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那些泥腿子更可怜,就算那些泥腿子知道天上好,那也只能白日发发梦,难道还真能上天不成?如果能献祭几个泥腿子,换个钢琴就好了。”
镇长闺女都上不了天,何况是这些蝼蚁一样的东西?
百姓的痛苦她根本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自己没有钢琴。
“梦的力量是强大的。”
祝平安忍住愤怒,淡淡说道。
谢瑜与父亲相比,对镇上居民的态度完全一致,都不把他们当作人来看待。只是谢王偏于传统,讨厌一切变化;谢瑜就更多了一种残忍的自信,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令人厌恶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