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之前就说过,此战铁炮队的指挥,就是交给铃木大人的,既然能使用的铁炮也只有十余支,那么怎么使用,自然也还是以大人您的意见为准!”足利义藤端坐在本阵军帐中,听完“铁炮奉行”杂贺孙市的汇报后,一脸严肃地同意道。
“嗨!”杂贺孙市也行了一个以他的出身很难行好的礼。
“如此说来,我们的防御压力必然……”正当足利义辉想说压力变大,所以接下来塚原卜传不要拦着自己时,有一个武士着急忙慌地冒雨跑进了营帐:“将军殿样!将军殿样,不好了!”
足利义藤只好停下自己的话问道:“又怎么了?三好军发动总攻了?”
在足利义藤看来,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坏的消息了么?
“不是……”那武士咽了口唾沫,“管领殿样……管领殿样他……”
“细川大人怎么了?”足利义藤追问道。
“管领殿样带着残存的细川军,离开了这里,往西北方向走了!”那名武士终于汇报完。
“纳尼!”足利义藤瞪大了眼睛,回想起了在出阵之前,伊势贞教求见自己的那次对话:【“将军大人,细川晴元作为管领,其人野心膨胀的话,必然会跟您有冲突!您想想大御所的结局,切不可太过依赖他啊!”】
【他说对了啊,说对了啊!】愤怒的足利义藤抄起铁锏,狠狠地砸在案几之上,“嘭!”强大的力量瞬间打崩案几,碎片横飞。
“罢了,他的残兵本也没多少,浅井大人,做好原本细川军阵地的防御!”足利义藤对浅井久政下令道。
“呃……嗨!”这一刻的浅井久政这个老武家油子,也被足利义藤这个年轻、但真实的征夷大将军气势所摄。
“防御的兵力愈发捉襟见肘,不如主动出击,煮完生米!予一人愿为先锋,诸位,好好议一议,接下来,我们怎么打?”足利义藤向所有人问道。
见将军徒弟的决心已下,塚原卜传不再劝足利义藤,反而思索起了主动出击,死中求活的法子……
……
霪雨已连绵三日,铅灰色的天穹沉沉压在将军山北麓的旷野之上。泥泞浸透了每一寸土地,人马的每一次喘息都喷吐着白蒙蒙的雾气,仿佛连空气都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长尾景虎勒住胯下汗湿的战马,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距将军山战场只剩半日路程,但身后传来的粗重喘息像鞭子似的抽着他的理智。幕府军别动队的甲胄上凝结着泥浆与血痂,不少足轻的草鞋早已磨穿,露出的脚趾在泥泞里泡得发白。
“整队!”景虎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烧热水,喂马,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路。”他翻身下马时,玄色胴丸甲上的雨水顺着甲片缝隙淌成细流,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泥坑。藤堂虎高捧着干粮凑过来,见临时的上司正用布巾擦拭长枪上的血渍。
现在,饶是藤堂虎高这个得到过武田信虎重用的青年武士,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长尾景虎,比之衰老前的武田信虎,都更称得上名将!
长尾景虎布巾擦过了一道贯穿枪缨的裂痕里还嵌着半片箭矢,是春木川之战时留下的。
时间回拨三日之前,长尾景虎率领的幕府军别动队和畠山高政借助三管领之一的“畠山金吾家”威望拼凑的“畠山军”汇合后,确认没有必要继续南下后,便转头向北,然后在春木川和久米田池之间的平地上,遭遇了安宅冬康重整后的三好军偏师。
由于附近通往大海的河流、湖泊较多,安宅冬康便借助淡路水军的运输能力,不断调度三好军主力以外的部队,在此地集中筱原长房、三好康长、三好长逸、三好政康、三好盛政等人的军队,组成了一道道阵线围攻幕府军别动队和畠山军。
安宅冬康本人,则正立于久米田池畔一座临时搭建的望橹之上。他一身赤色威胴具足,在阴沉的天光下宛如一团凝固的火焰。他和几个兄弟不同,并非以个人武勇见长,那双狭长的眼眸如同深潭,冷静地映照着脚下这片由河流、湖泊交织而成的复杂地域。春木川蜿蜒如带,久米田池水光微澜,数条水道连通着不远处的濑户内海——这正是他安宅冬康的领域!他想一雪之前被长尾景虎当狗遛的耻辱!
长尾景虎勒马于春木川南岸一处小丘之上。远眺对岸,敌军旗帜如林,阵型厚重如山。头顶,浓重的雨云翻涌积聚,沉甸甸地压迫着神经,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吞噬一切。景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捕捉到了这暴雨降临前最后一丝稍纵即逝的战机!他猛地拔出腰间太刀,冰冷的刀锋映着铅灰天光,划破凝滞的空气,发出清越的龙吟:
“渡河!背水列阵!胜败,在此一举!” 声音不高,却带着足以点燃所有将士血液的决绝!
“呜——呜呜——!”
苍凉的法螺号角撕破了天地间令人窒息的沉闷!几乎同时,第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穹,紧随其后的滚雷如同天神的战鼓,轰然炸响!
“毘沙门天佑我!杀——!”
长尾景虎的怒吼压过了滚滚雷声!乱龙旗与毗字大旗在骤然卷起的腥风中疯狂舞动,仿佛要挣脱旗杆的束缚腾空化龙!胯下战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载着它的主人如同陨星般砸入春木川浑浊翻涌的激流!冰冷的河水瞬间灌入重铠的缝隙,刺骨的寒意激得景虎精神一振!他紧伏马背,太刀斜指前方对岸,刀尖所向,正是筱原长房军阵的长枪弓矢防线!
箭矢如飞蝗般攒射而至,叮叮当当地撞击在景虎和前锋武士的重甲上,火星四溅,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一匹战马哀鸣着中箭翻倒,连带着背上的武士瞬间被浑浊的河水吞没。
景虎对此视若无睹!他眼中只有那面越来越近的筱原长房本阵马印!人与马在激流中奋力前行,仿佛一道劈开浊浪的银色雷霆!就在马蹄踏上北岸湿滑泥地的刹那,胯下战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前一窜!景虎借势挺身,小豆长光化作一道撕裂硝烟与雨幕的刺目寒光!
“挡我者死!”
雷霆般的战吼中,刀光匹练般横扫!一名挺枪刺来的筱原家足轻连枪带人被斩成两段,血浪冲天而起!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景虎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刀光过处,肢体横飞,哀嚎遍野!筱原长房本人刚举起太刀欲迎,景虎的刀锋已如毒龙般顺着他的刀锷斜撩而上!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中,长房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太刀脱手飞出!他座下战马更是被长尾景虎狂暴的冲势撞得连连后退,连带将身后几名旗本冲得人仰马翻!筱原队看似坚固的阵线,竟被这决死冲锋硬生生撕开一道血肉模糊的巨大缺口!
“随我破阵!” 景虎毫不停歇,刀锋一转,直指侧翼因主阵崩溃而陷入短暂混乱的三好康长队!藤堂虎高、矶野员昌等幕府骁将如同最锋利的楔子,紧随景虎这无坚不摧的锋尖,狠狠凿入康长队阵中!刀光闪烁,血雨纷飞!康长队的武士们刚从筱原队崩溃的震撼中回神,便看到那面染血的毗字旗和乱龙旗已卷到面前!冰冷的刀锋带着死亡的寒意,瞬间便让数名勇悍的武士身首异处!康长本人惊怒交加,连连呼喝试图稳住阵脚,却被这狂暴的突击冲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