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明只限六人乘坐,还有二十天就到了报废期的皮卡再加上疲惫的司机让沈珠圆连和爸爸说再见的机会也没有。
沈珠圆从昏迷中醒来时,爸爸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
车祸发生后的十天里,昔日的甜甜圈女孩似乎在一瞬间成长了,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拄着拐杖参加爸爸的葬礼,一遍遍对来到她面前表达关切的人们说“我没事。”以平静的声腔告诉医生“我妈妈会醒来的。”
沈珠圆以让医生咂舌的速度扔掉拐杖。
半个月后,沈珠圆让一直在马尼拉陪伴她的宋金和涟漪回到各自学校。
见两人不答应,沈珠圆露出车祸后首次笑容。
笑得一如既往,笑着去拥抱宋金和涟漪,笑着说“天并没有塌下来。”
荔湾街时期的沈珠圆曾说过,她没法想象有一天爸爸妈妈不在她身边时,说光是想象就感觉天都要塌了。
送走宋金和涟漪的第二天,羽淮安一觉醒来就看到正在收拾行李的沈珠圆。
确切说,是在帮他收拾行李。
“不要,不许,想都不要想。”紧紧抱住她。
她如哄孩子般让他别闹,而他也和她说起了孩子气的话,说她如果想让他走就给他几刀,她回他,他要是一直在她身边她会好不起来,她就没法变成一个优秀的女儿。
那天,她是捏着他领口说出了那些话,脸上表情表现得就像她话里说的那样,如果他继续留下,她会是干什么事情都是半吊子,活在爸爸妈妈庇护下的温室花朵。
“你还有我。”
“这就是我不希望你留下的原因。”
就这样,羽淮安回到了特拉维夫。
眼前的沈珠圆涂着黑色唇膏,眼睛正直直盯着前方。
这是羽淮安自车祸发生后第二次从特拉维夫赶到马尼拉。
那会儿,服务生指出他所要寻找的客人方位,羽淮安一度以为是服务生的问题,纠正自己女友是长发大眼的甜妞,直到熟悉的口头禅“该死的”传来。
把十美元交到服务生手里,服务生和他开起了玩笑,说没准甜妞心血来潮想扮演哥特女孩。
嗯,黑唇膏,重金属头花,勉强能遮住臀部的涂鸦裙,还真像对什么都不满意的哥特女孩。
这之前,羽淮安是相信沈珠圆想当爸爸妈妈优秀孩子说法的。
她让他回特拉维夫,他随时随地可以来这看她,她和他保证,她的状态会一次比一次好,她说等妈妈伤情稳定,就转至医疗条件更好的医院。
“妈妈短时间不会醒来。”“你已经帮我够多了,那是我的妈妈,我想尽一名女儿的职责。”“如果你留下来能让我妈妈醒来,打死我都不会让你走的。”她用圆圆式的逻辑又是撒娇又是威逼把他赶回特拉维夫。
九天后,他回到马尼拉,还真如她承诺地“下次你看到我时会比这次好。”医院门口,她主动挽着他手臂,虽然话少了些,但整体状态看上去还不错,她也搬进他之前给她的出租屋,那之前,沈珠圆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医院的,说是想妈妈醒来第一时间就能看到圆圆在身边。
在出租屋里,她吃光他给她做的晚饭,夜幕降临,两人挤在同张躺椅上,也不过十几分钟时间她就呼呼大睡,如孩童般的睡颜让羽淮安很难去产生质疑。
次日,怀揣着“或许,甜甜圈女孩已经逐渐走出亲人遭遇不幸的阴霾”羽淮安回到特拉维夫。
回到特拉维夫,羽淮安从他聘请的护工和钟点工陆陆续续得到反馈:沈珠圆按时去医院,按时回到出租房,除偶尔去超市购物,无任何异常。
即使护工和钟点工一再告诉羽淮安,圆圆没事;即使他和沈珠圆每天视频通话从没间断过。
但……
眼前的沈珠圆印证了羽淮安的糟糕预感。
并不是说沈珠圆不能穿成这样,也非沈珠圆不能现身酒吧,喝酒抽烟也是属于接受范围。但,此时此刻,羽淮安就是恨不得把整个酒吧拆了。
天知道他有多心疼她。
很累吧,假装坚强、对全世界说谎很累吧?
傻姑娘。
这个傻姑娘想必也很不习惯穿成这样吧?
别在头上的重金属发饰流苏都和头发缠在了一起,一开始她或许尝试过分开它们,但好像越整理越乱,索性,就不去理会了,但那有时会影响到她的颈部活动,刚刚在别开脸时她的眉头是微微皱着的。
压下想把整个酒吧拆掉的忿恨,他开始给她处理被流苏缠住的头发,期间,她乖巧得就像个孩子。
一个从出生就不曾哭泣过的孩子。
被流苏勾住的发丝顺顺贴贴垂在她肩膀处。
“圆圆,我们回家,好吗?”他问她。
她点了点头。
羽淮安结账时,沈珠圆说要去趟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结完账,过去了十分钟,洗手间通道还是不见沈珠圆身影。
羽淮安让一位女无服务生去洗手间找沈珠圆。
很快,服务生就带来了消息“我只在洗手间里找到一对正在热吻的男女。”
打开洗手间门,羽淮安给了那个大块头男一记拳头,看着大块头男嘴角沾满了黑色唇彩,抑制不住,又补上了一脚。
把沈珠圆扯离洗手间时,她还在咯咯笑个不停,笑着和他离开洗手间,笑着和他一起离开酒吧,安静的小巷子里,她还是没止住笑。
微光中,他好不容易给她整理好的头发再次和头饰流苏纠缠在一起,狠狠地甩开沈珠圆的手,羽淮安再也没能克制自己飚了垃圾话。
那位去洗手间找女服务的回话是“我以为让你这样的大帅哥在洗手间门口等了十五分钟的女孩一定清纯美丽且可爱,但我并没有在洗手间里找到那样的女孩,我只看到正在和男人接吻小野猫般的女孩。”
想到自己打开洗手间看到的那幕,羽淮安拳头狠狠砸在墙上。
为能提前一天离开特拉维夫,过去一个礼拜他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三个小时,他渴望早点见到沈珠圆,确认她是好好的。
然而,沈珠圆却让他亲眼目睹她在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拳头再一次往着墙上——
“你要是砸伤了手,我可没时间照顾你,你知道的,光是吴绣林女士就让我够呛。”淡淡声线响起。
咋听,那声音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