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府之中一切如常,就是一个高官府邸该有的样子。只是顾舒崖吃了系统的药,神志清明,五感恢复平时水平,才偶尔能发现某些阴影处的细微动静。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禁卫。
顾舒崖一身狼狈,走在这富贵地方,浑身倾注的目光不知多少,好奇的、恶意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他不由背后发毛。
……至少这些禁卫应该不是那种暗卫般毫无感情的工具,和暗堂里的不少精神变态更是相差甚远。
踏着略显湿滑的青石板,顾舒崖跟随叶松云走过一处大院,不由怔了一怔。
大雨之中,有一个身影跪坐在大院中央,浑身淋湿,已经不知跪了多久。
是梅将离。
她手上原本举着的伞掉落在地,身前站着一位一袭红色官服的女子。
女子面上有道从眉骨斜劈至嘴角的刀疤,面容凌厉,望见了叶松云三人,一双眸子如刀般望过来。
叶松云抱拳道:“梅大人。”
这应该就是那位“梅音尘”了。顾舒崖双手都撑着宁凡安,僵硬地弯了弯身,一双眼睛却盯住了梅将离。
……她一边脸侧高高肿起,带着血丝。
梅音尘冷漠的眼神扫过顾舒崖和宁凡安:“这两个江湖人是入了叶先生的眼了?”
叶松云道:“颇为投缘。尤其是这位小兄弟,谈吐有礼、从容不迫,清风高节,可惜命运多舛,我明日欲请他和同门吃一顿饭。”
他一介白身,在梅音尘面前却不卑不亢,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梅音尘再次盯住了顾舒崖:“是吗。叶先生倒是心善。”
叶松云道:“在下羞惭,不及梅姑娘。”
梅音尘嘴角微微僵硬地勾了一下:“她年纪不小了,却总分不清事情轻重,擅自闯出祸来。”
“即便如此,梅大人管教后辈也太严厉了一些。”叶松云看了一眼顾舒崖,发现他仍暗暗盯着梅将离,又转过头来。“外面还下着雨,姑娘家家在外面跪久了,容易伤身子。”
梅音尘轻轻笑道:“将离可没有那么柔弱。”
她眼中却全无笑意:“罢了,将离,回屋去吧。”
梅将离抽抽噎噎地站起身,顾舒崖这才发现这姑娘竟然比自己还高。梅音尘厉声道:“不许哭!像什么样子!”
“知、知道了,姑母……呜呜……”
梅将离捂着脸,勉强止住眼泪,感激地看了叶松云一眼,双眸清亮透彻,纯粹而不带任何杂质,转身飞快地逃走了。
梅音尘脸色沉沉:“叶先生自便吧。”
说罢她也甩袖离去。
叶松云继续往前走,仿佛方才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无关紧要的插曲。顾舒崖神色紧张,传音道:“你……你这样不会得罪了她?这是朝中的高官吧?”
叶松云道:“不必担心。系统道具还有时效呢。”
顾舒崖睁着眼睛,愕然不语。
“那位姑娘,梅将离。父母早早就去世了,从小被姑姑抚养长大。上一代梅家共三人,她的父亲没什么名声,你要找的梅青黛排第二,据说为人善良,常常慷慨解囊帮助贫苦百姓。可惜死在了叛乱之中。随后她妹妹梅音尘孤身扛起家业,这位对于朝廷平乱起了大作用……嗯,日后有的是时间说这些闲话。到了。”
叶松云为他们打开门:“这几间都是客房,我就住在隔壁。好好休息,明日中午,我们会去见皇帝。”
顾舒崖将宁凡安放置在床上,自己仍是在床边椅子上坐着。
明明梅府如今可能是全中原除了皇宫以外最安全、最严密的地方,他依旧不敢放心。仿佛只要离开太远,宁凡安就会因为不知什么原因死去一样。
好在宁凡安神色平静,呼吸沉稳有力。
看了一会,顾舒崖心中思绪纷乱,想起后面的事。
为了摆脱暗堂追杀,宁凡安和他都是要进入朝廷的。若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便能相互扶持——可惜宁凡安未必想和他见面。
以宁凡安的性格,进入朝廷后与他彻底割席,断绝关系更有可能。
宁凡安天资万中无一,说不定真能活成“主角”的模样。顾舒崖性格缺陷太多,实力不强,迟早要泯然众人。待在一块,只会拖累了他。
这样也好。至少这笔烂账,能姑且解决。形同陌路,也比相互怨怼、厮杀要强。
与宁凡安的分别之日,怕是已经近了。
身体中疲倦如潮水涌来,顾舒崖向后靠在椅背之上,慢慢合了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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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来,实在太累,顾舒崖竟没做之前在暗堂时常做的噩梦。他脸上胡乱擦过,仍留着血痕,额头伤口将将结了疤,眉头不安地微微皱着。面容上显露出几分稚气。
窗外雨停了,天空仍是阴沉,顾舒崖动了动,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在椅子上睡了不知多久。
他眼神迷茫,过了一会眼神才聚焦。面前宁凡安不知何时醒来,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顾舒崖脱口而出:“阿宁!你醒了!”
他伸手去握宁凡安的手,脸上流露出喜悦。
宁凡安道:“嗯。”
他自己撑着身坐起来。神色冷漠,一如往常。
顾舒崖有如被一盆凉水倾头浇下,缩回了手,表情也变了回去。
宁凡安摸了摸身下,被褥皆是极其良好的料子,轻滑柔软。他又看屋中装潢,无一不透着华贵。
“这是在那个梅青黛的府上?”宁凡安视线扫了一圈,在顾舒崖额头上停了停,“你见到师兄说的那人了?”
顾舒崖心中情绪复杂,声音尽力保持平稳:“没有。你先听我好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