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顿了一刹,才恍然她说了什么,惊疑不定地看她,只当她又要铺陈出更加惊人之语。
“我父母早逝,生前也不曾为家中作出何等卓绝贡献。赵家门户鼎盛,能让我一介孤女穿金带银大鱼大肉,已是难得,其余旁支孤寡亦多,未必有我日子好过。至于姐妹吃用,多有自家父母贴补,嵌宝金凤也是婶娘的嫁妆,予亲生女儿戴,又干旁人何事。再者,我所习者,也是我母陪嫁的枪法,较之外面庸碌之辈的三流功法,也强出几座山了。”
“你既都知道,那又为何……枉作此态?”
何老爷大感荒谬,实在忍不住,质问出声。
“为何?”
赵丝弦抬头,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目光,语带嘲讽:
“自是为了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这下众人表情更是莫测,你才说了家族托底,又扯上没有活路,岂不是自相矛盾?
倒是赵锦瑟若有所觉,探究地望着她。
赵丝弦与她目光相会片刻,移开了视线,望向三名当家。
“你们那也算给人的活路?把家中女儿看作是人么,不过是条拴狗链子罢了。旁人家天赋才能出众的儿郎如何栓来自家门下,用女儿的裙带就是了。呵,我们女子自幼同男子一道习武练功,也不见逊色他们什么,甚至强过他们,你们却是如何安排我们的?若有外敌,便要我们一同舍生反抗,若有内患,便用我们收买外人的投效。我们的天赋才能又算什么?是奖赏的成色,是你们向赘婿市恩的价码!”
她又看向靳言,眼中一片热切。
“我仰慕靳庄主,因他虚怀若谷,不拘泥于俗世成见,愿将宝剑传于子媳而非亲子,我的婚事要被利用,自然要用于靳庄主这样的人,难不成还要被你们随意打发了阿猫阿狗么?”
柔安心说这剑不过是姨父好心借予她玩赏,却不好在此时插话,毕竟总有人比她急得多——
“一派胡言!”
最不愿沾事的陈老爷听得都要站不稳了,他的女儿女婿都在,正应了那疯丫头口中的……“狗链”和”狗”……他不敢再想,也不敢回头看二人面色,匆忙打断,死瞪着赵丝弦,恨不能上前替还在场的赵老爷整顿门户。
赵丝弦已经破罐破摔:“是不是胡言你们心里清楚!”
她指向赵锦瑟——
“二堂姐今日剑惊四座又如何,我敢以性命作赌,伯父必定自始至终不曾将二堂姐纳入来此求艺之人的名单,满脑子想的都是外家才俊罢,哦,若真挑出出类拔萃的,倒正好用大显身手的二堂姐去笼络。”
众人不禁看向赵老爷。
赵老爷一怔,对上次女并无意外的目光,不禁也有些讪然。
“还有陈家姐姐,”赵丝弦又指向陈老爷身后,“从前习武,天赋也不比陈家姐夫差,自成亲后,却再也不曾碰过剑柄,你道她是不想么?”
“莺莺?”陈家赘婿大惊,看向一向温婉的妻子,他从不知她也会武。
何老爷生怕局面更加失控,圆场道:“赵兄不会亏待亲女,你小孩子见识有限,不要再胡闹了。陈兄也慈爱得很,不信你问你陈家姐姐,看她认不认你这番妄言?”
他看向一向善解人意的陈家侄女,陈莺莺今日却不愿顺遂长辈心意了,兀自面带和顺的笑意低垂了头。
何老爷心惊,深觉今日这人丢得够了,这白梅山庄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沉声道:
“三家一体,我等皆是你长辈,便不同你这小辈计较。你对靳庄主却冒犯得够了,还不快同庄主告罪,速同我等归家。”
赵丝弦不顾他咬牙切齿的安抚,径自朝着堂上跪正,也不复先前哭闹的模样,肃容垂首。
“你们自行离去便是,我就跪在这了。庄主不允,我便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