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文华殿前,孙太后却停下了脚步,反而不敢再往前走了。
和钱皇后不同,孙太后是个彻头彻尾的利益主义者。说她没有感情,当然是不可能的,人皆有情,但在她心里,永远是自私的理智占上风。
像这样的人,也会一时冲动,所以她直接去了文华殿。但紧接着,她就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不能真的进去。
为什么?
“我没有牌可打了。”
“进去也是毫无意义。”
“百害而无一利。”
“这时候表现出后宫干政的迹象,只会逼那个庶出的孽种翻脸。”
“我失去了儿子,但我还有孙子。如果我莽撞惹下大祸,见深又该如何是好?”
“退让,退让,退让!现在唯一的办法,唯有退让!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唯有以退为进,才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孙太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从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袖袍一挥,带着人马车驾,离开了!
留下钱皇后抱着那个穿黄衣的小儿,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身旁伺候的太监和丫鬟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成敬做得非常彻底。
皇上说:“要把皇宫彻底打扫干净。”
他就真的把皇宫从上到下,狠狠地打扫了好几遍。
直到今天,皇宫内许多角落仍未完全清理干净,但关键位置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钱皇后和孙太后身边,只剩下几个丫鬟,还是她们原来的亲信。
其余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受伤了,要不就是请了病假。总之大家找了个理由,全都成了皇帝的人。
眼下皇帝要正名分,要彻底铲除后患。
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这些人也跟着倒了一地。
也许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欺君,但平时里,他们一个个都爱搭不理,更别提为主子遮风挡雨了。
根本没有这样的事!
在古代的皇朝,一人犯错,全家受牵连,这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和落水的主子走得太近,这些下人还得担心自己被牵连呢。
但很快,仆人和丫鬟们的脸上,就露出了菊花般灿烂的笑容。
皇帝的马车逐渐靠近,最终停在了文华殿前。
钱皇后赶紧拉了拉身边的朱见深,深深地俯下身去,行了个礼。
脸上带着笑容,眼睛里却是无尽的恐慌。
朱钰换上便服,一步一步地踩着楼梯走下马车,看见面前的母子二人,眉毛微微一挑,明白了她们的意思。
这是在以退为进。
“把自己送到朕面前来,尽量显得无害,希望能保住一条命?”
朱钰心里暗自摇头。
“朕还不至于和一对孤儿寡母过不去。”
朱见深是前朝太子,钱皇后是前朝皇后。如果他这个皇帝权力还不够稳固,以二人的身份,还真有可能闹出事来。
但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和假设,朱钰如今大权在握,底气十足。
也就不会有为难这对孤儿寡母的心思。
只是像这种事,哪怕皇帝嘴上再怎么保证,也不会有人真的相信。
朱钰想了想,挥手叫来成敬,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成敬急匆匆地跑开,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糖果。
随手拿起两颗糖果,朱钰笑着走到皇后和太子身边,伸手摸了摸朱见深的小脑袋。
钱皇后诚惶诚恐地连连俯身,拉着朱见深就要给皇帝跪下,明显是被吓坏了。
朱钰却只是摇摇头,挥挥手:“好了,不用多礼。”
两人不管不顾,都跪倒在地,非常熟练地磕了个响头。
当初还是郕王时,朱钰想见到这两位都是件难事。
如今风水轮流转,一切都变了。
大明新帝登基,功名显赫,有千古明君之资。
这份压力之下,谁又能视若无睹?
朱钰板起脸,主动伸手将两人扶了起来。
“说了,不用多礼。”
钱皇后吓得像只冬天的鹌鹑,嘴唇发白,缩在那儿瑟瑟发抖。
反倒是朱见深,一双眼睛一眨一眨的,眼神中还带着未曾见过世道险恶的天真。
看到两人这副模样,原本打算说些什么的朱钰,也失去了兴趣。
随手把糖果塞给他们,目光转向了文华殿。
这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