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画卷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时，云芷鼻尖酸涩，看着面前这个身体柔弱地宛如一阵风，实际上内心坚韧到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小姑姑，终是模糊了视野。

“小姑姑是要回家去了吗？”

“嗯！”

萧妩温柔又坚定的点头，但见云芷眸中的泪快要溢出来，当即歪着头笑了。

“别难过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日后闲暇了，还是能回来看你的。”

“而且，你也别担心，阿鱼会同我一道走的。”

她说着，摸了摸身边孩童的脑袋，满脸幸福地道：“此事，我已然同煜儿说了，他没有反对，而且……”她垂眸，看向身边孩童，温柔道：“阿鱼是这孩子的父亲，过往，因着种种缘由，阿昭缺失了太多的父爱，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团圆，也是好事。”

萧妩口中的阿鱼，名唤虞锦，其母是裴贞手下的暗卫，其父是萧七公子身边的副将，虞锦出生后，因与裴煜年纪相仿，且有几分相似，被裴贞送到了裴煜身边，但，也正因着此，让他躲过一劫，活了下来。

后来，她与裴煜随同谢庆兰去往陇西时，将萧妩带了回来，也让她，再度见到了虞锦。

许是因着萧妩祖父母与虞锦父母间那份可以将性命与之托付的信任，也许是因为两人幼时相识，又曾一起待过那么几年世间，也或许是因为，萧妩来京都的那一路，大多都是虞锦陪在身侧的关系，他们二人很快就熟稔起来。

少男少女，正是年少慕艾之时。

所以，后来那些，虽有时局下的不得已，却也成就了一对佳偶。

想起虞锦，萧妩小脸红了红，娇羞道：“阿鱼说，等回去了，我们就成亲。”

“嗯，好。”

云芷心头又酸又涨，终究是觉得对不住萧妩。

毕竟，如果不是为了那些筹谋，萧妩本该可以风光大嫁！

似是看出了云芷的难过与歉疚，萧妩低头，附在儿子耳边低语了两句，小男孩点头，而后同云芷行了一礼后，便规矩地退了出去。

等到脚步声彻底远去，萧妩方才叹了口气，看着云芷道：“陛下，我说过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也是我想做的。”

云芷没说话，只别开脸擦了眼角的泪。

见状，萧妩的眼尾也跟着红了。

“阿芷……”她柔声轻唤，饶是嗓音哽咽，也无法消减她语气间的温柔。

“从前，我便说过的， 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报仇，是支撑着我的全部希望，有你在，我要报仇，没有你在，我也要报仇。若没有你，可能我的报仇，会来的更为艰难。”

云芷擦着眼泪没有看她。

萧妩心下叹了口气，道：“阿芷，若没有你，煜儿不能活，我也不能活，当然，我也可能活着，可煜儿他……却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你想，若没有你，没有煜儿，我会去到陇西吗？不会的。”

“若去不到陇西，我若在想报仇，似乎，就只剩下那么三条路。”

“一，我日夜勤勉，让自己的武功登峰造极，等着谢崇出行时，前往刺杀；可阿芷，你觉得这条路成功的概率高吗？”

云芷没答，只眼泪不住地落下。

萧妩继续道：“二，我自己想法子成为舞女歌姬，又或者某个大臣的妃子，而后，寻找合适的场合和机会，刺杀谢崇。”

“可你也知道，这种机会并不多，且，因着是在宫内，成功率很低。”

“三，我想法子入宫为妃，如此，刺杀也好，下毒也好，成功率都比前两个要高。”

“可阿芷，你该清楚，这三条路无论哪一条，迎接我的，几乎都是必死的结局，且，即便我刺杀谢崇成功，也无法为镇国公府平反，甚至还会将萧家钉在耻辱柱上！”

“是以，单靠我自己，无论是报仇，还是报仇后的全身而退，都是极其难实现的事情。”

“可，因着你的原因，如今，我大仇得报，镇国公府的案子也重新被人调查，萧家，更会在史书上有一个好的名声，而我，也有了爱人和孩子。”

“阿芷，我特别知足，特别满意，真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啊！”

“在我绝望时，来到我身边，救我性命，给我活下去的勇气和能力，也给我报仇的资本。”

“所以阿芷，我特别感谢你，真的，我非常非常感谢你，因着感谢，也因为我如爱神明一般爱着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心安，能快乐，能很好地度过日后的每一天。”

“若你能如此，我每一天都会很爱这个世界，也很感激上苍，可若你不能，那么，未来的我，也很难开心地活着了。”

萧妩温柔地嗓音里满是哽咽，那张柔美的面容上，也满是泪痕。

云芷听完她的话，却是弯下腰，捂着脸，无声地哭了起来。

萧妩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行至她面前，而后伸手，温柔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阿芷，你很好，你特别好，如今，成为女帝的你，更是我的骄傲，所以，阿芷，你要好好的活着，自信、勇敢、坚定，又幸福的活在这世上啊……”

-

这世上本没有爱，但，有了神明，有了人，便有了爱。

祖母说，神爱苍生，而人类，是苍生的一部分，所以，神明爱着世人。

可，神明不是无所不能，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爱着每一个人，所以，神让人有了情感，让他们知道了如何是爱，也学会了如何彼此相爱。

而这世间，不是因为有了太阳，才变得温暖；而是因为有了爱，所以，才变得温暖。

内殿寂静，深宫寂寥，云芷躺在明黄色的龙床上，耳边一字一句，回响着祖母曾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神爱苍生，所以，苍生绝望无助时，会祈求神明给与帮助、给与指引。

父母爱子，所以，会为子女计之深远。

夫妻相爱，所以，会为对方无私奉献、无悔付出。

兄弟姐妹、朋友邻里，亦是如此。

同样的，为人也好，为官也好，为君也罢，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这世间，归根结底，是唯爱可行，也唯爱，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