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假山旁,元熹正手持一只五彩凤凰风筝,裙裾在微风中翻飞。她故意选了一处陡峭的石坡,回头对侍女们笑道,“你们且在这儿等着,本公主要寻个高处放风筝。”
“公主当心啊!”侍女们惊呼,却见元熹已然灵巧地攀上假山。她站在最高处,将风筝高高抛起,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从石坡下滚落下来。
“公主!”侍女们惊呼着,连忙向她跑去。
“啊——”一声痛呼,元熹的右手手臂在尖锐的石棱上划开一道鲜明的口子,鲜血顿时浸透了浅色衣袖。
“公主,您没事吧?快传太医!”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
元熹被送回凤仪宫,换下充斥着血腥味的衣裙,伤口被包扎起来。贺观言之,公主受了外伤和手臂骨折,并无大碍,只要细心调养便可。
晏清禾心疼不已,遣散众人后,柔声责备元熹不应该如此轻易行事,若是一个不小心,这手可就废了,血咒事小,你的平安事大。元熹向母亲撒娇道歉,俏皮地保证自己日后再也不会了,又道,这下该有好戏看来。
宫人处理公主伤势时进进出出乱作一团,谁也没有察觉到,在公主换下来的衣衫旁,一个陌生的人影一闪而过,悄然离去。
……
昭阳殿内,燕燕攥紧着一个装血的小瓶子,其中是由那件带血衣衫上提炼出来的血液,心跳如同擂鼓。她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元熹公主竟自己送上门来。
她将小瓶交于乌兰,轻声问道,“够了吗?”
乌兰仔细检查后点点头,“足够了。娘娘,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燕燕望向窗外安华殿的方向,那里有她日思夜想的女儿。她闭眼决绝道,
“事不宜迟,开始吧。”
当夜,蓬莱宫的昭阳殿内再度亮起七盏油灯。披发赤足、手持骨铃的乌兰将元熹与神爱的血双双注入青铜盘,血液交融的瞬间,青铜盘突然发出刺耳的翁鸣,符文诡异地泛起幽蓝光芒。
燕燕诧异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血咒已成,”乌兰声音沙哑,似是一种哽咽,“元熹公主的命数正在转移给神爱。”
燕燕心中千斤重的石头这样落了地,她精疲力尽地侧身瘫下,只感到浑身无力。她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也成了她从前所鄙夷的艰险小人。
但在这一刻,她自以为神爱从此安健无忧的这一刻,她已坦然地为那个无辜的孩子做好了偿命的准备。
坦然地去面对世人的怨恨,包括皇帝。
“事既已成,把东西都毁了罢。”
……
元熹公主从假山摔下后的第三日清晨,凤仪宫突然乱作一团。
元熹突发高烧,昏迷不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齐越骤然震怒,将药碗摔得粉碎,“一群废物!公主不是手臂骨折和受了外伤吗?不是说并无大碍吗?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就病成了这样!”
“回陛下……”为首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禀道,“微臣等确实为公主开好了药,公主的手臂也在好转,但……这突如其来的高烧,确实与手臂无关啊!微臣原以为是公主得了风寒,但这风寒药服下后也无济于事,想必不是风寒所致,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
巫蛊向来是宫中大忌,老太医没有明确的证据,自不敢轻易开口,而今欲言又止,齐越也很快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
“一群庸医!”齐越沉声斥责道。
晏清禾红着眼眶为女儿拭汗,轻声打圆场道,“陛下,妾已经派人仔仔细细地查了凤仪宫内外,所有东西都让太医验过了,并没有搜出什么脏东西……”
齐越朝女儿望去,只见元熹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面色潮红如血,嘴唇却苍白干裂,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啊——娘娘、陛下!你们快看!”
突然,微雨尖声叫了出来——最过骇人的是,元熹右臂上那道本已经结痂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渗出的血竟是暗红色的。
“怎么回事?”皇后喊道,蹙眉望向太医们,“莫不是元熹中毒了不成?”
老太医连忙上前查看,诊断片刻后,像是下定了某些决心,吩咐宫人重新为公主包扎的同时,跪在地上向皇帝重重地磕了一头,“陛下!依老臣从医四十余年的经验,公主这症状并非是中毒,而是……而是被人诅咒了啊!”
“诅咒?”帝后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陛下明鉴!”太医硬着头皮,依旧是以头抢地,“公主此症绝非寻常病症!老臣愿以性命担保,太医院无能为力,只有找到这诅咒的病源,公主方能有转机啊!”
殿内霎时死寂。齐越脸色阴晴不定,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三日前元熹在御花园莫名摔伤的事。他猛然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沉默了片刻,终是咬牙道,
“景安,传朕口谕,羽林军统领即刻带入搜查后宫!一处都不许漏!重点清查近日接触过公主的人!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查出物证!”
羽林军的铁靴声打破了后宫的宁静,景安与羽林军统领有序地带着侍从在各处搜查,从最偏远的冷宫到最得宠的蓬莱宫,每一处宫苑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宫人的住处由侍从搜查,嫔妃皇嗣的住处由嬷嬷们搜查,一天下来,竟一无所获。
天黑后,侍卫们举着火把,照得宫中格外通明,统领谢靖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徘徊许久终是看向了景安。
“景公公,你看该如何是好?找不到证据,我们可不好向陛下交差。”
景安不耐地看向远处宫墙一角,他本不愿做的太绝,以致招来各宫的怨恨,可事到如今再若查不出东西来,该怨恨他的,就是陛下了。
景安狠心地闭上双眼道,“陛下说挖地三尺也要查到,谢统领,请吧……”
夜半三更之际,搜查到蓬莱宫时,燕燕起身出殿,看着通明的庭院,心下不由得一紧,呵斥道,“怎么!白日里搜过了还不够!夜晚还要擅闯蓬莱宫?是要造反不成!”
心急如焚的谢靖早已顾不得解释那么多,拱手道,“得罪了,淑妃娘娘。”说罢,挥一挥手,便派人在庭院各处挖土巡查。
“娘娘恕罪,奴才无意惊扰了娘娘,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其他宫也都搜过了,”景安陪笑道,却是皮笑肉不笑,“若是娘娘不适,且先去就寝也不迟,奴才们搜查无误后自会离开。”
燕燕当然不怕,血咒的一切都被她烧掉了,烧不掉的青铜盘也在她亲眼所见下扔在了太平湖沉底。可即便明知搜不出证据,燕燕还是紧张不已,同时为他们这些奴才践踏自己的尊严而愤怒,她不动声色地紧紧抓住身旁乌兰的衣袖,却不知身旁这人此刻在作何感受。
燕燕看着他们,半个时辰后,领头的侍卫长在庭院东南角挖出一个桐木匣子,谢靖打开瞧了瞧,而后讽刺地咧了咧嘴角,
“看来淑妃娘娘今晚是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