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左贤王也来了?这是真事吗?”
听说司马颖要起用刘渊的消息,石勒第一时间就来找刘羡,确认事情的真假。
“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刘羡很少在石勒脸上看到这种急切的神情,不禁失笑说:“成都王昨天才下得令,今天就传得满天飞了?”
石勒拍着胸脯自吹道:“那是,我是什么人?这点打探消息的能力都没有,怎么混日子?”
他随即笑道:“我是和南营的马夫们打好了关系,用膳的时候听他们说,今天成都王特地派了一匹快马,夜里就要请人过来呢!”
刘羡拿起案上的军报,一面读一面说:“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石勒道:“当然是找你帮忙,看有没有机会见他一面啊!”
“见他一面?”
“当然!”石勒理所应当地说道:“黄河以北,有谁不知道刘元海?好不容易有机会与他共事,怎么能不见上一面呢?”
“更何况,他之前对我多有照顾哩!”
听到这里,刘羡也有些感慨。他也没有想到,竟然有机会与刘渊共事。
刘渊作为匈奴的首领,受晋文帝司马昭、晋武帝司马炎两代人重视,在刘羡童年时,就已声重四海,名扬天下,前文已有赘述。而在咸宁五年(279年),他返回并州,继承了左部帅之位,由刘聪改任匈奴人质。
从那一年后,他治理匈奴左部,明刑法,禁奸邪,轻财好施,推诚接物。数年下来,五部俊杰无不归附麾下。虽然名义上还是左部帅,实际上已经是五部匈奴实际上的精神领袖。再过数年,五部蒸蒸日上,幽冀名儒,后门秀士,不远千里,亦来拜访。
据说刘渊治理匈奴所在的离石城,原本不过是一边区小城,所辖不过千余人。而经过十数年励精图治后,离石俨然成了上十万人的大都市,与晋阳、平阳等名城相并列。
可惜,自从郝散之乱后,按照刘弘建议,为了避免再度发生胡人叛乱,朝廷就令胡人首领离开匈奴五部,就近控制在周遭的军镇内。刘渊作为胡人中名望最高者,自然是作为典范,第一时间就被勒令,令他离开离石,到邺城遥领五部事务。匈奴的所有大事,都要先上报征北军司,然后再实行。
因此,这六年时间,刘渊都在邺城内生活。他也非常识时务,平日里深居简出,除去接待一些很要好的朋友,以及处理必要的事务外,俨然一名隐士。刘羡其实之前也动过见见刘渊的念头,但名牒一递过去,就被对方婉拒了。
没想到机缘巧合下,现在刘渊竟能得到起用。若是能够借此机会,能够见识一下这位当世众望的风采,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考虑到这些,刘羡也就应允了石勒,打算在下一次去南营进行军议时,顺路去拜访一趟刘渊。
时间过得很快,也就是五日后,南面卢志传来了消息,说是南面义军的军报到了,让他去参加军议。刘羡便顺带把石勒也带了过去。
会议的内容很多,但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件事——齐王那边也没有进展。
齐王司马冏虽然有三十万大军,但与征北军司这边一样,也是鱼龙混杂,打起仗来根本没有什么战术可言,结果就是接连遇挫。往北不能攻破三关,往南不能攻破孟观,反而为敌军以奇兵反突袭,颇有折损。根据军报上的估计,齐王现在大概损失了有万余人,虽然不及征北军司惨重,也足以打击士气了。
听到这个消息,参会众人多松了一口气,毕竟凡事最怕反观,如果大家都一起共沉沦,那失败就是可以接受的了。
但卢志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在一开始时,他主张众军应该谨慎应敌,可现在南北都在吃败仗的情况下,他反而变得激进大胆了起来:“诸位休整也快半个月了,大败之后,我军迟迟不动,敌军定然轻敌。我们应该出其不意,兵分多路,突然袭击敌营,取胜大有可能!”
而他此前说服了司马颖,也向司马乂征询过意见。因此,也不等其余诸将的表态,径直以下命令的态度说道:
“不用再商议了,十日之后,我们便再度讨伐赵逆!”
说罢,他直接点将,全军分为两路,由常山王义军组成右路,由刘羡担任主帅,自行挑选将领,共出兵四万人,征北军司组成左路,由卢志作为监军,刘渊担任护军,赵骧、石超等人担任先锋,也是派四万人。
这个安排是大部份人能够接受的。征北军司诸将大部畏战,卢志便令这些人固守后方,只令常山义军,以及哗变中仍能自守的将士出战。而派出的常山义军与征北军人数相当,也不至于令主次颠倒。战胜之后,身为北路盟主的司马颖仍然能占据头功。
刘羡来时,卢志就已朝他打好了招呼,因此会议上,刘羡波澜不惊,只是借机暗暗打量周遭,果然在卢志身边看见了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玄甲男子。
此人五十左右年纪,身材高达八尺四寸,比刘羡还要高上三寸。在众人中,只比刘弘要矮一点。他的样貌也格外不同,他额头高高隆起,眼神深幽而智慧,其眉骨、鼻骨、颌骨,无不挺直方正。脸上的皱纹使得他没有年轻人的锋芒毕露,只显出个人性格的刚正不阿。而蓄有的三尺长须,则给了他一些飘逸脱俗的气质。
这种种元素糅合在一起,令人好似看见了一座浑厚的高山,继而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印象。
果然,等卢志点将的时候,刘羡听到了“刘渊”两字。
他不禁暗自心想:名不虚传,光从长相来看,这位左贤王就称得上是伟男子了!
更奇特的是,在他的身上,刘羡感受不到一丝胡人特有的焦躁感与疏离感。好似他不是身处异国他乡,而是一名怀有仁者之心的汉家饱学鸿儒。
会上,刘渊发言甚少,但却安之若素。会上他注意到刘羡的目光,也只是报以淡然一笑。似乎刘羡不过是偶遇的一名晚辈罢了,并不必放在心上。
这让刘羡愈发产生一种冲动,想深入了解,这位匈奴左贤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