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对生死的探讨,小说中对于职业偏见、性别偏见、亲情的探讨同样让人印象深刻。
李拓想到这里不得不佩服林朝阳,这么多年来,他在创作上一直有着极高的追求,不仅是在风格技法上如此,连在题材内容上也是如此。
在他看来,林朝阳的创作理念已经完全跳出了当代中国作家所关注的范畴,走向了更高的维度。
“你这部小说,比以前的作品更具现代性。”李拓突然说了一句。
他口中的现代性,并非如今许多人所追求的“西方现代主义”、“现代派”,而是一种观念上的革新。
聊起对小说的看法与感想,李拓打开了话匣子。
“在我们中国社会,或者说东亚社会,死亡是个不可触碰的话题,你这部小说最大的优点是给我们这个社会提供了另一种看待死亡的角度……”
在李拓阐述内心看法时,另外几个人也看完了小说,加入了讨论之中。
大家对于小说的评价出人意料的高,文人嘛,内心的浪漫主义总是过剩的,入殓师这个行当很少有人接触,本身就充满了神秘色彩。
一神秘,立刻就会在大家心中产生传奇性、艺术性。
众人热烈的探讨小说,郑万龙说:“我认为《入殓师》的开头是这几年国内长篇小说中最好的开头!”
他的大胆发言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肯定。
林朝阳版的《入殓师》,故事背景仍放在了香江。
本来他也考虑过把故事发生地放在内地,但如今内地的社会矛盾、职业偏见等问题较之香江这种资本主义社会仍不够激烈,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用了香江。
主人公叫林大悟,早年学大提琴考入了美国知名的曼哈顿音乐学院,但他并不是那种天赋出众的乐手,中年之际被乐团裁员,遭遇职业危机。
在美国找不到好的工作后,他打算回香江当个凤尾,结果却事与愿违,本来谈好的工作丢了。
他这样的乐手在香江本来就不好找工作,无奈之下不得不踏入入殓师这一行当。
从大提琴手到入殓师,这一身份转变充满了戏剧性与冲突感。
“我觉得《入殓师》最大的优点是它远鬼神,不管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死亡往往都会被人为的与宗教扯上关系。
《入殓师》在这一点上特立独行,完全抛弃了宗教意味,即便它里面有对佛、道、耶三教的描述,可在朝阳的笔触之间那些宗教行为不过是安慰剂而已。
把话题集中在生命与死亡之间,更接近事物的本质,才更触动人心、调动人的真情实感。”
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持续到深夜,他们已经很久这种为一部小说激动亢奋、热血沸腾的时候了。
这天晚上本来是电影之夜,可大家都顾不上了,要么在看小说,要么在讨论小说。
到第二天周日,那些后来的也看完了小说,参与到了讨论中,形势比开作品研讨会还要热烈。
一直到周日下午,大家终于疲乏了,停止了讨论。
于华最后问了林朝阳一个问题,“朝阳老师,咱们国家没有‘入殓师’这个称谓吧?你怎么会想着给小说起这个名字呢?”
他的问题也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纷纷将目光投向林朝阳。
“入殓师确实是生造出来的词。不光是在我们国家,在很多地区和国家从事殡葬行业,都是不受人待见的工作。
香江管这些人叫仵工,日本管这些人叫纳棺夫,这些称呼背后所寄托的往往都是社会对这类人群的轻视。
为了写这部小说,我在香江殡仪馆……”
林朝阳将他在香江殡仪馆采风的经历讲了一下,然后接着说。
“像阿豪、阿莲他们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上有很多。尽管我们总提倡职业无分贵贱,但落实到现实生活中大多时候只是一句空话。
知青为什么要回城?现在大家都说,研究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这背后的逻辑又是什么?我想我不说大家也明白。
之前在给这本书定名字的时候还有一个选择,叫‘送行者’,可最后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用‘入殓师’比较好。
‘入殓师’这个称谓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慰藉一下这样一群人。”
林朝阳语气平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场众人听完之后眼神之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仰慕之色。
原来“入殓师”这个书名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意与巧思。
大家忍不住心生感慨,大概也只有林朝阳这样的思想,才会造就出这样一部出类拔萃的作品吧。
见完了《入殓师》的庐山真面目,众人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郑万龙哀求林朝阳:“朝阳,你这部小说要不给我们杂志发表吧。”
自从《闯关东》以后,林朝阳的小说已经不再通过文学杂志发表了,都是直接出版。
他不缺杂志发表那点曝光,杂志曝光反而还有可能影响小说销量。
郑万龙是知道这件事的,但他拿出“苹果滞销,帮帮我们吧”的劲头,跟林朝阳哭诉这两年文学杂志生存环境的艰难,企图博得林朝阳的同情。
他这一番哭诉,林朝阳还没表态,祝伟先坐不住了。
郑万龙现在是《十月》的副主编,他也是《人民文学》的骨干力量啊。
之前不给杂志发就算了,现在要给也不能给《十月》,当我《人民文学》是死人?
祝伟横插一杠子,让郑万龙有些不满,大家是朋友不假,但组稿面前无兄弟。
好稿子就像女神,追的人一窝蜂一窝蜂的,你但凡松懈一点,就不知道被哪个黄毛给撬过去了。
“你们俩先别吵,我也没说要给你们谁家发表啊!”
林朝阳看着祝伟和郑万龙一言不合就杠上了,无奈的出来劝架。
“朝阳,这事跟你没关系。事我先跟你提的,是他非要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