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辞言语间难掩欣喜,“皇上也认同臣女这般?”
皇帝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
“贤者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这世道上,多的是‘达亦独善其身’之人。
如沈姑娘这般大义,纵是放在男子身上也是罕见。沈姑娘若当真愿做到这般,朕当替天下百姓向你言谢才是。”
沈秋辞听得出来,皇帝此刻的褒奖哪里是真心要感谢她为百姓所做?
帝王心术,在平衡前朝,在治理九州,亦在加固无形中禁锢万千百姓的阶级壁垒。
人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得了富余的精力与财富,就会贪多、贪足,索求更多。
因而想要更好的治理天下,就得让小部分人富足,大部分人将将温饱,少部分人穷极一生都挣扎在求存线上。
来日沈家的财富倘若当真捐了出去,那些挣扎在求存线上的人就会得了温饱,余下的资源就会将原本将将温饱之人,抬向富足。
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却偏偏也是最让皇帝笑不出来的事儿。
从前赏一顿粥就能换来百姓的感恩戴德,日后赏一只鸡也不过平平尔尔。
而皇帝这会儿之所以感到欣慰,只因他私心里觉得沈秋辞这般痴傻,他更可利用沈家富可敌国的财富,来将启朝的阶级制度打造得更为坚不可破。
偏得是如此,他的地位才能愈发不可撼动。
这各种盘算沈秋辞虽然看得通透,不过对于皇帝的夸赞,她仍是照单全收,
“皇上言重。臣女为百姓所做,尚不及皇上日夜殚精竭虑的万分之一。”
这日后来,她与皇帝谈笑间敲定了日后将沈家的产业尽数交给户部打理一事。
而后彼此又闲聊了几句家常,直到封玉河入内说有事要回禀皇帝,皇帝才道:
“你养伤的这段时间,皇后也一直很惦记你。听说你今日入宫,皇后一早就在凤鸾宫备宴,你可得替朕陪她好生用了这顿午膳才是。”
沈秋辞却之不恭,拜谢圣恩后徐徐而退。
临出正门的一瞬,她依稀听见了皇帝与封玉河之间的对话:
“启禀皇上,烛阴质子江慕秋失血过多,今日晨起被发现时,已经没了气息。”
“死了?罢了他这条命能救得老四安然无恙,也算是死得其所。眼看着就要除夕,将人收拾利落了送回烛阴去,叫他们一家团聚吧。”
闻言,沈秋辞心底莫名一紧。
她知晓人命在皇帝眼中从来都不算什么,更何况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又怎么会在乎一个早已溃不成军的敌国的质子性命?
可如今是烛阴质子,那么来日呢?
启朝底层的穷苦百姓,还有地位被无限贬低的女子,他们又当如何在这吃人的世道下生存下去?
沈秋辞暂且找不到答案。
她只知道,父兄此生所做最错之事,便是太过忠心,盲目拥护了一个根本不值得他们拥护的帝王。
以至于百姓未得解脱,
而他们,也赔上了自个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