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一宿没睡着觉。
给少年喂完药,吹灯的时候,他心里一个劲地骂自己没出息,怎么人家一句“哥哥”就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太丢人了!
后来一眨眼,天亮了,他又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当时莽撞,没有见好就收,反倒是继续撩拨了很久——最后把这孩子撩毛了,又不理人了。
季凡叹一口气,脚一伸,腰一挺,坐起身,不睡了。
他此刻披散着长发,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轻手轻脚地点了只蜡烛,托着烛台,走到半开的窗前,伸手推开了另一半的窗户。
他望着欲落不落的圆月愣神了好久。
晚风夹杂着秋日独有的清爽气息,君子屏风后的少年依旧熟睡着,在整个寂静的夜里,他的呼吸匀称而平稳,不呓语,不打鼾,甚至连翻身都没有。
季凡辗转一夜,此刻,才终于把心静了下来。
其实站在少年的角度看,卞城王大肆屠杀自己旧主一脉,仇深似海,既然一朝生还,必然要报杀主之仇,不能苟且。
然而半路却杀出自己这么一个“恩人”,举着“救命”的牌匾强迫他委身,全然没顾忌他自己的心意……属实是有些强盗了。
这少年此刻,兴许一面苦恼于复仇,一面忧心于报恩,忠义难全,进退两难。
所以才会对自己这般疏远吧。
其实强迫得来的感情薄如草芥的道理,他何尝不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见钟情这种事,若不能双双情深,便只能抽丝剥茧,细水长流起来。
不可以太急躁。
他往后,不若收敛一点。
季凡想着,见风吹灭了蜡烛。
院内也忽然有了动静,他定睛一看,是晴儿晨起打水做饭。
晴儿舀起一瓢水,洒在花坛草坛的水堝里,惊地一边架子上正在休憩的白鸽扑腾着翅膀逃到了房檐上,而她在一旁偷笑。
这小丫头。
季凡由着她了,没管,悄悄地关上了窗子。
晴儿这丫头是他爹去世那年,在送灵柩去祖庙回来的路上被季凡捡回来的,十一岁,这一来二去,也三年多了,眼看着出落成了能在厨房里将菜刀耍地风生水起的大姑娘,没想到还是这么贪玩。
季凡低笑一声,将烛台归位,又偷偷替少年掖了掖被角,出了房门。
出房门前,他顺走了少年枕前的几本画集,只留了两本有配图的诗集——散羽说的对,他可别带坏了心思单纯的人。
……
九、十月的秋忙才忙了不到一半,还有成山的庄务等庄主批。
正巧季凡心里有事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埋进千头万绪里抓狂,一夜没睡也不觉得困,反倒更精神了。
他一抬头,就到了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