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猜,沈桑宁都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否则也不会连包裹都没有收拾,但眼下来都来了,留下来反而安全,省得她乱跑,于是应道:“嗯,我先让人给你收拾间屋子。”
虞绵绵这会儿腼腆极了,左看看右看看微生家的布局,也知道自己不请自来的行为不好,“表嫂,你……你这里,我能住吗,你外祖他们不会不高兴吧?”
闻言,沈桑宁没好气地对上她那双懵懂的小鹿眸,“你来都已经来了,想这些是不是太晚了?只管放心住下罢。”
虞绵绵点头,抿抿嘴,“我阿弟呢?”
说曹操曹操到,在见到虞绵绵的时候,虞绍眼睛放光,不可置信地在远处擦擦眼睛,随后脸上扬起大笑,朝虞绵绵奔过来。
虞绍比虞绵绵小了四岁,个子已经快追上虞绵绵了,靠近时双手捂住虞绵绵的耳朵,看她是不是真人。
发现确实亲姐后,虞绍激动地说不出话,一双眼眶微红,也不问她为什么来、怎么来的,霸道地一把揽过亲姐的头。
他将虞绵绵的头往自己怀里埋,自己吸了吸鼻子。
沈桑宁看着姐弟俩这一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虐待了虞绍。
不多时,透不过气的虞绵绵就挣脱出来,扬手一掌轻轻拍在虞绍脑门上。
看着弟弟眼眶发红的模样,虞绵绵非但不心疼,还有些嫌弃,“你不就离开家一阵子吗,又不是流放吃苦回来了,有什么好哭的,怎么会这么脆弱,就你这样——”
虞绵绵话还没说完,就被虞绍伸手捂住了嘴,随即一颗不知名物体塞进了嘴里,她还没咬,就听虞绍正色道,“阿姐,我请你吃板栗。”
虞绵绵眉头一皱,把板栗从嘴里取出,“我才是要请你吃板栗。”
“啊?”虞绍一喜,“姐,你带钱了吗?我总是花表嫂的钱,也不大好意思。”
……
看着这对姐弟寻常的对话,沈桑宁扫去了一天的苦闷。
她的苦闷,来源于对裴如衍的担忧。
接下来的几日,她将能搜罗来的成品棉衣都搜寻来了,资金匮乏时,好在还有微生家与越枭的鼎力支持。
资金的问题解决,然而,市面上的成品却是有限,供不应求。
于是她开始让自家绣衣阁暂停营业,自己招工生产棉衣与棉被,一边又收购外地的物资。
就这般,维持了两个月。
许是平常繁忙,时间过得异常快,转眼间,已是十二月。
扬州城下起了大雪,两个月来,在太医与杜公子、小宋神医的救治下,尽力挽回了多数生命。
直到最后一人痊愈,众人的脸上露出了会心之笑。
但裴如衍谨慎,下令再封锁三日,期间要排查各家各户的情况。
并且所有人仍需要喝特制的防疫药物,历经九死一生的人们这次很配合,没有闹事。
到了三日后,全城开放,没有收到消息的沈桑宁还是按时送来了棉衣,正好赶上城门大开。
这一批棉衣,成了告别瘟疫的百姓们迎接新生的第一件衣裳。
从安置营出来的谢欢与小宋,脸上的欣喜压过了疲惫,小宋急着想回金陵,谢欢却想在此地休息一日再走,小宋说不过他,只好同意。
晚上的庆功宴,扬州知府请了一众人,有平阳侯有谢霖有姜璃,也有太医与小宋,唯独没请谢欢。
原因无他,谢欢既非医者,也非官员,在知府眼中,庆功与他无关。
谢欢乐得清静,独自开小灶,小宋虽身在席面上,但却不满极了。
宴会进展到一半时,忽有人问,“咦,裴世子怎么没来?”
谢霖看看身边空位,了然一笑,“表兄两个月都没休息好,一放出来,自然要睡个好觉了。”
知府听闻,点头称赞裴如衍有担当,话题很快被带过。
快如一阵风,从扬州吹到了金陵,为金陵也带来了一场雪。
夜晚的金陵,亭台楼阁被灯火与灯笼照得锃亮,城中最高的阁楼之上,沈桑宁朝下俯瞰。
只见城中银装素裹,一片雪白中万家灯火皆亮。
今晚,越枭宴请。
这两个月,他帮了不少忙,沈桑宁本就想谢谢他,赴约时,又考虑到孤男寡女的因素,遂带上了阿舟。
三人在楼阁上,窗边刮着硕大的雪花,雪花成了远处美景的点缀,甚是好看。
越枭忽言,“沈老板,你可有什么愿望?”
沈桑宁看着雪失神,这一瞬间的愿望,是想见到裴如衍,回神时看见越枭认真的表情,她答道:“我想,扬州早日回归安宁。”
待没了疫病,她也能见到阿衍了。
如此想着,忽听对面越枭一笑,“愿望会实现的。”
“你呢?”沈桑宁反问,“你有什么愿望?”
越枭凝视着她眸光一闪,她似从中窥出几分复杂的伤感。
只见越枭视线游离窗外,声音变得缥缈空洞,“我,想要找回我的家。”
他幽深的黑眸仿佛被夜色吞噬,万家灯火也照不亮他的瞳孔,语调似悲凉又似期盼,其中却叫沈桑宁听出了无奈与恨。
沈桑宁想,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她也不好多问别人伤心的事。
桌上,只有齐行舟有在认真吃饭,听左右两人静默中透着忧伤,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越枭,淡定且认真地说——
“越大哥,你的家人对你……你为什么还想找回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