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黎耀阳，今日是我发小许应的葬礼，说是葬礼，其实并没有人，只有我和我爸妈在操办。

许应是猝死的，我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赶过去，医生说已经没救了。

我不信，求着医生再抢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或许，或许就是差那么几秒钟，他便能醒过来了。

可是过了一秒、两秒、三秒，好多好多秒，那抢救床上的许应还是没有醒过来。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许应，好像很难过，又好像不是很难过。

下半夜我爸妈匆忙赶来，我妈大概是怕我受不了，委婉地说天气热，许应尸体放久了不好，让我早些带他去殡仪馆火化了。

我其实没我妈想象的那么难过，只是有点懵。

我和许应认识了二十七年，三岁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到现在，认识二十七年了。

我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没了。

但是我妈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许应火化给葬了。

我们老家有停灵的说法，虽然是夏天，天气热，可停一晚，也影响不到什么。

许应家的房子在就被他那爸收回去了，他现在住的出租屋，出租房自然是不让他停灵。

不过我们家在老家有老房子，便只好花高价，连夜带着许应的尸体回老家的老房子了。

白色的蜡烛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平日我最怕鬼了，可今天晚上，我一个人守着许应的尸体，却感觉不到半点的害怕。

“你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对着凉透了的许应的尸体跟他说话。

白色的蜡烛被风吹灭了，我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我跪在那灵台的软垫上，回想着过去和许应认识的二十七年，却忽然悲从中来。

许应的爸妈不是东西，四岁多就离婚抛下他了，十二岁没了奶奶，十四岁又没了爷爷。

他爷爷留给他唯一的房子，十七岁那年，还被他那个没良心的爸抢走了。

许应高中的成绩很差，高考后，两人便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了。

我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城，在朋友圈上许应发的一张图片，他没关定位，我才发现他也在。

后来我和他又联系上了，这才知道他高中毕业后做了几年游戏代打，后来反应慢了，市场竞争大了后，他挣的钱越来越少，就来深城送外卖了。

每次过年，我问他回不回家，他都笑着说不会。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因为他在邺城没有家。

去年我妈催婚，我想到了许应，年后回去深城，还顺便问了他一句，怎么不找个女朋友。

他说不想找，不想耽误人家。

上周我加班肠梗阻，还是他送我去医院的，第二天天没亮，他就说他要去接单了，临走前还叫我别那么拼命，身体也很重要。

他叫我别拼命，可自己却永远地留在了三十二岁这一年。

不知道谁养的公鸡叫了起来，我突然惊醒，抬手抹了一把脸，再看向那白布，竟觉得悲从心来。

停灵了一晚上，都没有人来送别。

早上我爸妈过来，我们将仪式走完，便将许应火化了。

我记得他跟我说过，如果死了，就把他的骨灰扬了，他下辈子，不想再来这人间了。

我在乡下河边，将他的骨灰扬了。

操办完许应的后事，我就回深城了，去了一趟他的出租房，将他的东西收拾好，打算都烧了。

许应对这世间，大概是没有任何的留恋了，那就什么都不要留下了。

这两天有台风，风吹着许应那少的可怜的遗物，有一个本子被风吹开了。

我不想窥探许应留下的心事，用打火机便点燃了那本子，只是天意如此，那妖风一下子就把火吹灭了。

我觉得这应该是天意，亦或者是许应最后留给我的想法。

可是我翻开那个本子，看到最多的，都只有一句话：如果，我说如果……

我放到了第一页，才知道，那一年，喝醉的许应为什么抱着我说对不起。

原来，在他十六岁的那一年，有一个女孩，在他家的门口躲雨，雨停后那女孩却不愿意离开，却还是被许应联系警察带走了。

他以为那个女孩走了，却在几天后得知，那女孩死在了离他家不过十几米远的一条巷子中。

那一天，是2016年7月3日。

2017年的7月3日，许应在那本子上写道：对不起，甘棠。

2018年的7月3日，许应在那本子上写道：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赶你走，你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2019年的7月3日，许应在那本子上写道：如果，我说如果，如果你遇见的人不是我，会不会就不会死？

2020年的7月3日，许应在那本子上写道：甘棠，你今年18岁了吧。

再后来，他写得少许多，有时候是每隔两三年才会写下一两句，有时候是三五年。

我拿出手机，翻出日历，突然发现，许应出事的那一天，竟然也是7月3日。

如果，我说如果，许应把甘棠留下了，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