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妖王,闳时说羽清已然同她达成了协议,不会杀她,没有道理出尔反尔。且即便羽清真要反悔,这阵法也该下在北境雪山,将雾仙一族一网打尽。
如此一来,答案便直指一人了。
离珠面色几经变换,最终只朝两人草草行了个礼:“如此,多谢二位,我会先去见那阵中人的。”
辞别两人后,离珠深入洞天,轻车熟路找到闳时的位置。
或许是已然料到今日会有人来找,又或许只是习惯如此,闳时此刻正坐于小桌前,桌上小炉燃起,壶中热水沸腾。
离珠看到闳时的背影时,她正取下炉上茶壶将水注入杯中,听得身后的脚步声,闳时头也未回:“来了便坐吧。”
平时除了羽清没人会来找她,但羽清进来洞天是从来不会走正经路的,都是直接从天而降。
抬眼看到离珠坐在她对面的时候,闳时扬了扬眉,手上动作未停,顺手倒了一杯茶放到离珠面前:“尝尝。”
离珠捧着杯子默不作声地喝茶,任由闳时打量着她。
目光在离珠额上的莲形印记久久停留后闳时才移开了目光,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你将谢家灭门一事,我已听你师尊说了,做得很好。”
她当初未能完成的事,离珠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已经办到了,且办得极为漂亮,暗中筹谋等待时机,而后一举倾覆临寰谢氏。
“谢前辈夸奖。”离珠暂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应了一句后便埋头喝茶。
闳时见状,笑了下,轻声道:“喝不明白却硬喝,与你师尊简直大相径庭。”
羽清少时爱酒,结识闳时后也学会了品茶,年少轻狂时游历天下好不潇洒,接任掌门后却是一改恣意性情,茶酒皆已少饮,但品茶的本事却并未生疏。
离珠却是不同,她在御虚宗的时候没有这种爱好,在玉极殿时忙着学习也没有时间琢磨这些,因此闳时的茶对她来说与其他的茶水也无甚分别,苦后回甘,便如寻常茶水一般。
硬要她说,大概也只有一点,或许是水温过高,这茶水有一点涩。
“师尊也不教这个。”闷闷地答了一句,离珠又喝了一口。
闳时早已察觉离珠的情绪不太对劲,本想等着离珠自己开口,谁曾想这丫头将茶如清水一般饮尽了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反而周遭气息越来越沉闷,闳时无法只能率先开口。
“可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事?”闳时轻抿一口杯中茶水,温声道,“我虽没有你师尊那般通天的修为,见过的却也不少,不如同我说说,或许能为你出些主意。”
闳时只当是羽清临近飞升需要少沾因果,离珠不想麻烦羽清才来找她。
离珠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声音有些低:“师尊曾经布下九个阵法应对天命之劫,弟子今日得知此处也有一个阵法,所以过来看看。”
她这话一说出口闳时饮茶的动作便停住了,最后直接将茶杯放下,拢着手端正坐着看向离珠:“他们两个告诉你了?”
若只是知道无尘洞天有阵法,离珠应当不会露出此等神色,除非离珠已然知晓阵中镇压的是她。
她与离珠有同脉之情授剑之谊,若非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离珠唤她一声“二师尊”也并无不可。
离珠若是知晓这阵法的用处,会难过倒也在意料当中。
离珠点了点头。
闳时重新笑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你能知道此处有阵法,想必也知道阵法的作用,所以是在为我难过?”
离珠又点头,想了想后开口:“晚辈想不通,扶泽长老说阵法中镇压的是足以危害一方的邪物,可前辈不在此类当中,且前辈与师尊交情匪浅,为何会入阵?”
闳时与羽清是故交,听闳时所说,羽清只怕对她也多是知无不言的情况,如此关系羽清怎会将闳时压入阵中?
若羽清飞升之时启动阵法,便算是她亲手将闳时送上了绝路。
羽清费劲千辛万苦保留闳时的魂魄,不惜引动天罚使用寄灵之术,她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何还要将闳时压入阵中?
闳时一眼便能看透离珠心中所想,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必将你师尊想成什么口蜜腹剑的小人,这阵法我是自愿进入的。”
讶异神色一闪而过,离珠怎么也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
“我以寄灵之法存活世间,魂体特殊,且生前修为又不低,始终受天道关注,得知羽清的困扰后便让她布下阵法,待来日阵法启动我消散于世间,也算是将命途拨回正轨。”闳时温声解释道。
她本来早就不应存活于世了,但她因执念而徘徊,后来又被羽清强行留下,本就已经违反了既定的命途,如今她入此阵法,倒也算是阴差阳错回到了既定的命途。
离珠原本还以为她们之间有什么她不清楚的恩怨,如今才知这背后的缘由竟是如此简单,一时无言。
“我执念已解,世上无我挂念之事,本就不必再久留。”闳时说罢,重新执起茶杯抿了一口,“羽清知我心中所想,故而也未曾阻拦。”
离珠便说不出话来了。
闳时是自愿的,羽清也知道,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见,她还能说什么?
“想不到,前辈竟会如此做……”离珠一时心头五味杂陈。
闳时入阵她自然是难过的,但这是闳时自愿,她也确实能得到解脱,离珠理应为她高兴。
“我知你所想。”闳时放下茶杯,手掌落在离珠发顶,“世间缘分本就奇妙,何须执着。”
修道者需远六亲淡七情,最终飞升之时不过孤身一人,过往种种皆如逝水,挽留不住,也无需挽留。
“顺其自然便是。”安抚了离珠后,闳时收回手,“不过你突然提及阵法,想来是羽清出了事吧?”
闳时知道阵法的事,自然知晓阵法同羽清天命相关,已然敏锐察觉。
面对扶泽时离珠尚且心有顾虑,面对闳时却仿佛面前的是第二个羽清,因而天道允许之内所有她能说的便都同闳时倒了个干净。